他说:“商先生,这火药的威力,不是你能想象的,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当时自己只当是危言耸听,现在想来,那话语里藏着的警告如此明显。
石堡顶层,楚骁的居所。
浓重的草药味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房间,却掩盖不住那枚玉佩散的腐朽死寂。
楚骁靠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躺椅上,兽皮的温暖也无法驱散他身上的寒气。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灰败如陈年宣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阿狗垂手侍立一旁,小脸紧绷,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房间里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变形,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报——!”一名亲兵疾步而入,厚重的皮靴踏在地板上,出沉闷的声响。
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都头!琉璃工坊……爆炸!商先生……重伤!”
楚骁深陷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如同古井微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脸上没有丝毫震惊,也没有半分关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阿狗身上,那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药……备好了?”声音嘶哑微弱,却像冰锥坠地般清晰,划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备……备好了……”阿狗的声音有些颤,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小瓷瓶,油布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翠兰姐……按您给的方子……熬的……金疮药……和……内服的……三七粉……”他顿了顿,小脸白得像纸,鼓起勇气问道:“都头……那火药……您……您是不是……”
楚骁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胸口的玉佩,那布满蛛网状黑色裂纹的顽石,在昏暗光线下,核心那道猩红的裂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一缕比平日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幽蓝色雾气,无声无息地从裂纹深处渗出,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指尖,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琉璃工坊的临时病房内,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商铭脸色惨白如纸,靠坐在简易木床上,床板因为他的重量出轻微的呻吟。
翠兰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嵌在皮肉里的琉璃碎片,她的动作很轻,可每拔出一片,都带出一股鲜血,商铭的眉头便狠狠抽搐一下,冷汗浸透了鬓角,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
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有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在无声地咆哮。
门被推开,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
阿狗推着轮椅,楚骁裹在厚重的狼裘里,被缓缓推了进来。
狼裘上的毛因为主人的消瘦而显得有些凌乱。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实验室残骸,最后落在商铭血肉模糊的手臂和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上。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尘埃都停止了飘动。
翠兰的手僵在半空,手里还捏着一片带血的琉璃碎片。
阿狗紧张地攥紧了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商先生……伤势……如何?”楚骁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从生锈的铁器里挤出来的,打破了死寂。
“死不了!”商铭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托……都头……劣质火药的……福!”
楚骁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商铭的愤怒与他无关。
他缓缓抬起那只缠绕着幽蓝雾气的手,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阿狗连忙将小瓷瓶递到他颤抖的指尖,瓷瓶冰凉的触感让楚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此药……外敷……止血……生肌……”楚骁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内服……化瘀……定痛……”
瓷瓶被轻轻放在商铭床边的矮几上,出清脆的碰撞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劣质?”楚骁深陷的眼眸,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倒映着商铭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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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笑了,笑声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商先生……以为……火药……是什么?”
“是……孩童……手中的……爆竹?”
“还是……你……实验室里……温顺的……试剂?”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像是一把锋利的冰刀,直刺商铭的心底:“那是……雷霆!是……业火!是……能……焚城……灭国……的……凶器!”
“杂质……三成……又如何?”
“北风堡外……铸铁巨阀……砸碎……毒牙……用的……就是……它!”
“枭胡万骑……闻风……丧胆……退走的……也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