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谷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在嶙峋的山壁间呜咽盘旋,如同永不停歇的哀歌。
谷底深处,铁匠棚那新垒砌的烟囱依旧冒着滚滚浓烟,但棚内最深处的角落,气氛却比谷外的寒冬更加凝重。
楚骁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下垫着的兽皮也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深处那如同被钝器反复击打般的闷痛。
左肩的伤口愈合处传来阵阵酸胀的隐痛,更深处,精神世界的裂谷如同被撕裂的苍穹,持续喷涌着冰冷、死寂的虚无感,带来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如同亿万根冰针穿刺脑髓的裂痛。
他感觉自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灯,在寒风中艰难维持着最后一点微光。
玉佩紧贴胸口的位置,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心脏被冰锥反复刺穿的剧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猩红的裂痕边缘蔓延出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似乎又加深了一丝!
一股冰冷、腐朽、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裂痕中渗出,侵蚀着他残存的生机。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加这具躯壳的崩解。
“恩公……”阿狗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小心翼翼地凑到近前,小脸上写满了担忧,“王师傅……成了!新刀……成了三把!”
楚骁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他看向铁匠棚中央。
王锤子正佝偻着腰,用一块沾油的粗布,极其小心地擦拭着三把刚刚打磨完毕的雁北制式战刀。
刀身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蓝黑色泽,隐隐流动着紫光。
刃口处,一条笔直、纤细、闪烁着冰冷幽光的刃线,如同蛰伏的毒蛇,无声地宣告着致命的锋锐。
那三把刀,外形与鹰扬堡士兵手中那些破旧的制式腰刀别无二致,甚至刀鞘都特意做旧,显得斑驳不堪。
但楚骁知道,内里早已脱胎换骨!
这是用本地铁料,在王锤子近乎虔诚的、反复试验和调整下,严格按照楚骁带回的“神技”(金属热处理知识)打造出来的——百炼钢!
“好……”楚骁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炉火的噼啪声淹没。
他强撑着精神,对王锤子低声道:“王师傅……刀鞘……换回旧的……装好……”
王锤子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三把新刀插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布满划痕和污渍的旧刀鞘中。
寒光敛去,锋芒深藏,如同蒙尘的明珠。
“阿狗……”楚骁的目光转向少年,“备马……去鹰扬堡……”
…………
鹰扬堡校场。
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校场中央,立着几个用厚实草席层层包裹、如同人形般的草靶。
旁边一张长条木桌上,随意摆放着几把鹰扬堡士兵常用的、刃口卷曲、布满锈蚀豁口的破旧腰刀。
李刚校尉披着半旧的明光铠,站在校场边缘,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
他身后站着几名营正和军官,包括王虎。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耐,看着楚骁在阿狗的搀扶下,艰难地翻身下马,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楚骁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与这肃杀的校场格格不入。
“楚总旗,”李刚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你急匆匆派人来报,说有要事相商……就是让本将来看你……这副样子?”
他的目光扫过楚骁身后阿狗抱着的、用破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眉头皱得更紧。
“校尉大人……”楚骁的声音嘶哑,微微喘息着,似乎连说话都极其费力,“卑职……不敢耽误军情……此物……或可……解前线燃眉之急……”
他示意阿狗。阿狗立刻上前,将包裹放在长条木桌上,解开破布。
三把毫不起眼、甚至显得有些破旧的制式腰刀,静静地躺在那里。
校场上一片死寂。
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楚总旗……你这是……在消遣校尉大人吗?”一个络腮胡营正忍不住讥讽道,“就这几把破刀?跟弟兄们手里的有什么区别?还解燃眉之急?”
“就是!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器呢!”另一个军官附和道,语气不善。
李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怒意。
他强压着火气,盯着楚骁:“楚骁!本将没时间陪你玩把戏!前线……”
“校尉大人!”楚骁猛地提高声音,打断李刚,虽然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指着木桌上那三把旧刀,“请……请校尉大人……随意挑一把……试试!”
李刚一愣,看着楚骁那双深陷却异常平静的眼睛,心中的怒火不知为何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