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谷的隆冬,大雪封山。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嶙峋的山脊之上,仿佛要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彻底压垮。
鹅毛般的雪片被凛冽的朔风裹挟着,打着旋,出凄厉的呜咽,疯狂抽打着山谷的每一寸土地。
积雪深及马腹,将谷外的世界彻底隔绝,只留下一条被无数脚印和车辙反复碾压、又被新雪迅覆盖的、通往鹰扬堡方向的、如同垂死巨蟒般的模糊痕迹。
谷内,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风雪被高耸的山壁阻挡了大半,只余下细碎的雪沫在谷底盘旋。
巨大的西崖瀑布被彻底驯服,奔腾的水流在坚冰覆盖的河道下出沉闷的咆哮,驱动着山谷深处那日夜不息的工业心脏。
锻锤砸落的“轰隆”声,纺织机“咔哒咔哒”的密集节奏,水力驱动齿轮箱的“咔哒”脆响,混合着工匠们低沉的号子声,汇聚成一股奇特的、充满力量的轰鸣,在风雪呜咽的间隙顽强地穿透出来,如同这绝境之地不屈的心跳。
谷中央,一座用灰红色“水泥”和巨石垒砌而成的坚固堡垒——初晓堡——巍然矗立。
堡墙高达三丈,厚实沉稳,垛口如齿,在风雪中沉默地守护着谷内的生机。
堡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松油火把插在石壁的铜环上,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冬日的阴寒,映照着堡内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堡墙最高处,一座突出的箭楼。寒风在这里失去了山壁的阻挡,变得格外凛冽刺骨,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切割着裸露的肌肤。楚骁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他裹着一件厚重的、毛色黯淡的黑色狼裘大氅,身形在宽大的裘衣下显得异常单薄。
大氅的兜帽被寒风掀起,露出他灰败如金纸的脸庞。
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如同龟裂的冻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杂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肋下的空腔,如同被冰锥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闷痛和眩晕。
四肢百骸的经脉寸断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持续穿刺,带来尖锐的裂痛和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
他的身体,仿佛一具被强行粘合起来的、濒临破碎的瓷器,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然而,他那双深陷的眼眸,却如同淬火的寒冰,穿透呼啸的风雪,穿透浓重的夜色,死死地投向……南方!那风雪弥茫、深不可测的南方!
胸口的玉佩,那枚布满蛛网状黑色裂纹的顽石,紧贴着冰冷的肌肤。
裂纹深邃、狰狞、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出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如同万年古墓深处散出的腐朽死寂气息!
这股气息如同附骨之蛆,缠绕着他的身体,疯狂侵蚀着他残存的生机!
玉佩的核心,那道曾经猩红的裂痕早已被彻底吞噬,只留下一个……冰冷、死寂、如同黑洞般的……虚无核心!它不再是一个空间容器,更像是一个……封印!一个……贪婪地、持续不断地……吞噬宿主生命力的……死亡印记!
曾经浩瀚的感知力,如今只剩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本能般的悸动。如同风中残烛,只能模糊地感应到……玉佩本身那冰冷的死寂,以及……对某种同源或相关能量的……极其遥远的、如同幻觉般的……牵引。
楚骁缓缓抬起颤抖的、布满冻疮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那冰冷坚硬、散着腐朽气息的顽石之上。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死亡的亲吻。
天痕……玉佩……这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彻底……封闭了!断裂了!再也……无法开启!再也……无法回头!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扫过脚下这片在风雪中倔强燃烧的……星火之地。
初晓堡内,灯火通明。
水力锻锤坊深处,炉火熊熊,映照着工匠们挥汗如雨的身影,沉重的锻锤在连杆的带动下,如同不知疲倦的巨神,一次次砸落,火星四溅,锻造着刀锋、箭头、农具的筋骨。
纺织坊内,巨大的水轮驱动着飞梭穿梭,织机轰鸣,一匹匹厚实的麻布、毛呢在妇人们灵巧的手中缓缓成型。
火药坊隐藏在更深的、戒备森严的山坳,偶尔传来沉闷的爆响,那是“霹雳箭”在测试其毁灭性的威力。
公学堂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稚嫩的读书声在风雪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壹加壹……等于……饭前……要洗手……”
山谷中,错落有致的木屋升起袅袅炊烟。
三千余人!
工匠、士兵、流民、妇孺……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地,依靠着越时代的技术和严酷的铁律,顽强地生存着,繁衍着。
五百名经过血火淬炼、装备着自制强弩、长矛和“霹雳箭”的民兵,是这片星火之地最锋利的獠牙!
盐!
通过改进的淋卤煎煮法,从附近山岩中提取的、雪白晶莹的盐粒,是生存的必需品,也是与外界交易(尽管暂时断绝)的硬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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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
水力锻锤下诞生的、坚韧锋利的百炼钢,是武装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