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守府,后衙书房。
厚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前衙的喧嚣,只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昂贵熏香、陈年墨汁和……权力威压的……沉闷气息。
雕花窗棂透进的光线被深色的帷幔过滤,显得昏暗而压抑。
巨大的紫檀书案后,沈墨端坐如钟,绯红的官袍在阴影中如同凝固的血液。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镇纸,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落在书案前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上。
楚骁。
他裹着一件半旧的靛蓝棉袍,外面罩着那件毛色黯淡的狼裘大氅,身形在宽大的衣物下显得异常单薄。
脸色比上次在初晓谷时更加灰败,如同蒙尘的石膏,嘴唇干裂紫,没有一丝血色。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杂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动。
肋下的空腔如同被冰锥反复穿刺,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闷痛和眩晕。
精神裂谷的嗡鸣如同亿万只毒蜂在脑中肆虐,玉佩那冰冷死寂的腐朽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残存的生机。
他微微低着头,半阖着眼,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抵抗这无处不在的威压。
阿狗如同忠诚的影子,沉默地站在轮椅后,小脸紧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奢华的陈设和侍立两侧、面无表情的衙役。
“楚指挥使,”沈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温和醇厚,如同陈年美酒,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伤势……似乎未见好转?本官甚是忧心。已命人备下上好的参茸,稍后便差人送至馆驿。”
“谢……郡守大人……”楚骁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末将……贱躯……劳大人……挂念……”
沈墨微微颔,放下手中的玉镇纸,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真诚:“楚指挥使,上次初晓谷一晤,本官感触良多。你以一己之力,于北荒绝地,聚流民,兴百工,筑坚城,实乃……大才!更难得……心怀黎庶,不以血统论贵贱,唯以劳绩定尊荣……此等胸襟,此等见识,远胜朝中……诸多尸位素餐之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然……楚指挥使,你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怀璧其罪?”
楚骁的身体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没有抬头。
沈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你初晓谷所制……水力纺机,织布如飞,数倍于人力!所产布匹,虽粗粝,却价廉物美,已引得郡城布商侧目!”
“你筑城所用……那名为‘水泥’之物,坚如磐石,成而耐久!若用于修桥铺路、筑城御敌,当为社稷之福!然……此等奇物,配方若落入敌国之手……”
“更遑论……那‘霹雳子’……威力惊人!若用于军中,可定乾坤!然……若被宵小所得,则……祸乱天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定楚骁灰败的脸庞:“楚指挥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明白吗?”
“朝廷……已有风闻!朝堂之上,非议之声不绝于耳!言你……私炼奇物,恐有不轨!更有甚者……旧事重提,言你‘妖法邪术’……祸乱北境!”
沈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的意味:
“本官……爱才!惜才!更不愿见……国之利器,明珠蒙尘!亦不愿见……你……因奇技淫巧……招致……杀身之祸!”
他身体微微后靠,靠在宽大的紫檀椅背上,目光变得深邃而……充满诱惑:“本官……思虑再三……有一策,可解此危局!可保你……平安富贵!更可……让你一身所学,造福社稷,名垂青史!”
楚骁缓缓抬起头。
深陷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如同冰封的寒潭,平静无波地迎上沈墨的目光。
沈墨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声音如同春风拂柳:“本官……已拟好奏折!”
“将奏请朝廷!特设‘北境匠作监’!擢升你楚骁……为……正五品!匠作监令!专司北境百工营造、军械改良!秩比郡丞!位高权重!朝廷俸禄!光宗耀祖!”
“此职……非虚衔!乃实权!可开府建牙!可征调匠户!可调用府库钱粮!可……将你初晓谷之奇技,推广北境!惠及万民!强我边军!”
他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许诺:“楚指挥使!此乃……一步登天!从此……你不再是流民都头!不再是边陲小吏!而是……朝廷命官!五品大员!可入朝堂!可面圣颜!可……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巨大的诱惑!
如同最甜美的毒药!
五品官身!实权在握!
一步登天!摆脱“妖人”污名!摆脱朝堂猜忌!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书房内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阿狗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侍立的衙役如同泥塑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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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如同掌控一切的猎手,缓缓抛出了最后的……鱼饵:“当然……朝廷擢升,亦需……投桃报李!”
“为保社稷安危,为彰忠心赤诚……”
“楚监令……需将……”
“水力纺机……全套图纸……”
“水泥……秘制配方……”
“以及……通晓‘霹雳子’配比、制法之……核心匠人……”
“一并……移交……郡府工曹!由朝廷……统一监管!以防……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