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粉和绝望的气息,抽打着初晓谷灰败的土地。
沉重的精铁囚车车轮,深深碾过冰冷泥泞的车辙印,那印子里,赫然凝固着楚骁咳出的、混杂着暗红淤血与诡异冰蓝结晶的污痕,像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五百名甲胄森严的禁军,环绕着两辆移动的钢铁牢笼,缓缓驶出死寂的谷口。
皇家仪仗的金黄与猩红,此刻却透着一股裹尸布的惨白,与空气中的铁锈血腥混合,散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楚骁瘫软在囚车冰冷的铁栏上,如同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破败躯壳。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无形重锤砸在他撕裂的肋下,剧痛穿透骨骼,在四肢百骸炸开。
破碎的内腑被无法调和的寒热疯狂撕扯:一边是亿万冰刀反复凌迟的酷寒,一边是熔岩灼烤脏腑的酷热。
胸口的玉佩,那块布满蛛网黑痕的顽石,此刻温度高得烫人,却又释放着吞噬骨髓的奇寒。
浓稠如墨的幽蓝雾气不再是缠绕,而是化身千万条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从玉佩深处滋长、喷涌,死死勒紧他的胸廓,拼命钻向皮肉深处,贪婪地汲取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每一次吸气都无比艰难,喉咙里翻滚着浓郁的腥甜,如同溺水者在呛吞冰冷的冥河之水。
玉佩核心那道狰狞的赤红裂痕,在狼裘下异常明亮,搏动如濒死的心脏,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楚骁身体更剧烈的抽搐和生命烛火的暗淡。
那枚指甲盖大小的幽蓝冰晶被车轮碾碎的“喀嚓”声,如同一个诡异的开关,加剧了玉佩内部那股狂暴躁动的意志吞噬。
另一辆囚车中,王锤子双目赤红如血,紧攥着铁栏的指关节捏得白,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老楚——!”他嘶吼着,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撕裂,“顶住!给老子顶住啊——!那老狗咬定的屎盆子!咱们掀给他看了!谷里的老少!都他妈看得真真切切!”他额头青筋暴起,像扭曲的蚯蚓,眼神里燃烧着被强行遏制的怒火与对至交垂危的揪心。
押车的禁军早已被方才的幽蓝光幕慑住心神,此刻强压惊骇,被王锤子的怒吼激怒。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校尉脸色一狞,猛地扬起手中刀鞘,隔着铁栏狠狠抽向王锤子紧扣在铁栏上的手:“闭嘴!老杀才!还嫌事不够大吗?再敢放一个屁,老子立刻剐了你祭旗!”
“啪!”一声脆响!
王锤子虎口剧震,皮开肉绽,钻心的疼痛传来。
他咬着渗血的牙关没哼出声,眼中血丝密布,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喷向那小校尉。
囚车后方泥地里,阿狗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死死按在地上,小脸糊满了冻土、泪水和鼻涕。
他徒劳地扭动着细瘦的身躯,嘶哑的哭喊早已失声,只能出破风箱般的抽泣:“呜…狗官…不得好死!放…了恩公……”每一次挣扎,都换来禁军更粗暴的按压和膝盖在背脊上的重压。
远处谷口界石旁,被森冷刀锋逼退的商铭、赵铁柱等人,脸上的血色已被绝望彻底抽干。
商铭嘴唇翕动,眼中只剩一片死寂的灰,那惊鸿一瞥的数据回溯与全息投影带来的震撼,瞬间被灭顶的恐惧和无力感彻底碾碎。
赵铁柱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亦不自知。
他身旁的老妻早已瘫软在地,被两个年轻妇人勉强搀扶着,泪水无声滑落沟壑纵横的脸庞。
高台上,猩红的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巨兽,正张牙舞爪地咆哮着。
头戴獬豸冠的严嵩,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脸色铁青得吓人,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
那象征着明察秋毫的獬豸冠冕,原本应该是威严而庄重的,但此刻却因为两颗血宝石的闪烁不定,而显得有些诡异。
那忽明忽灭的红光,映照在严嵩那写满阴鸷和狂怒的脸上,让他的面容看起来狰狞如恶鬼一般。
严嵩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强迫自己挺直腰板,下颌绷紧,努力维持着大员的威严。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一般,死死地钉在那两辆渐行渐远的囚车上,仿佛要将那囚车穿透。
刚才那凭空显现的“妖术”,以及那纤毫毕现的栽赃画面,就像两只无形的鬼爪,狠狠地攫住了严嵩狂跳不止的心脏。
那冰冷的恐惧,正从他的脚底一寸寸地向上蔓延,蚕食着他经营数十年的法理堤坝。
他知道,刚才自己的失态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否则他的声誉和地位都将受到严重的影响。
他必须要想办法彻底抹去刚才的失态,让一切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严嵩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充满着血腥和铁锈味道的冰冷空气,仿佛要将这股寒意深深地吸入体内,以平息他内心那如滔天巨浪般的愤怒。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是谁?他可是皇帝的亲信,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钦差大臣!区区一个幻象妖法,又怎能撼动得了他所代表的朝廷法度?又怎能动摇得了獬豸所象征的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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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残忍而冰冷的笑容在他那原本僵硬的嘴角缓缓绽开,这笑容中透露出一种决然和冷酷。
他猛地转过身去,宽大的袍袖在风中被撕扯得猎猎作响,仿佛在宣泄着他的不满和愤怒。
他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在谷口滚滚而过,那是灌满了他全部修为的咆哮:“列队——!!!”这吼声中蕴含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严加看管!押送京都!此獠楚骁,罪大恶极,非但私蓄甲兵、织造僭越袍服、图谋不轨于前,更在众目睽睽之下,敢以妖术惑众,乱人视听!其罪滔天!罄竹难书——!!!”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狠狠地烫在所有谷中百姓的心头,让他们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和威严。
最后,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视着众人,厉声道:“再有胆敢议论方才邪妄幻象,或有丝毫为其开脱求情者……视为同谋!立时枭示众——!!!”
冰冷的死亡威胁如同无形枷锁,骤然勒紧整支队伍。
被光幕震慑、心生疑窦的禁军,在恐惧与服从本能驱使下猛地回神。
长戟重重顿地,出沉闷的“咚”声!甲胄摩擦声整齐肃杀,冰冷的杀气瞬间冻结每一丝试图声的空气。
王锤子的怒吼被强行压回胸中,化作喉咙深处痛苦的哽咽。
阿狗的呜咽彻底被扼死在恐惧里。
商铭绝望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