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烛一愣,下意识看向姬阴秀的方向。
“姨婆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紫电鞭的候选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落到她的头上,後来又因为不愿意到了合适的年龄就草草结婚生子,被族人唾弃成自私自利,即便这样姨婆也倔强地不愿意妥协,于是家族剥夺了她家传的住所,又因为神血世界的规矩不愿意放她离开。”
夏烛想到什麽,于是问姜下晴。
“所以她到现在还有相力?”
“没错。”姜下晴点了点头,“给雨支风应该跟你们说过,姜家不会养着一张只吃饭不做事的嘴,加之姨婆的相力天赋高,对她们来说也算是有价值的,就让她为帝夋一族看守入口,直到她寿终正寝的那天。”
果然,夏烛在木阙外见过的人熊兽皮就是姜下晴姨婆的僞装。
“你们去了地洞?”姜下晴这次是对着夏烛说的。
夏烛点了点头,“抱歉,没有事先告知你…”
“没什麽。”姜下晴打断了她,“那地方怎麽样?也许以後就是我的住处了。”
她是问了一个问题,却没有任何想得到答案的意思。
“还有什麽问题吗?如果没有就出发吧。”
和来的时候一样,姜下晴走在最前方,穿过木阙的时候,夏烛特意往左边的角落看了一眼,那位披着罴皮的姨婆,仍旧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只有头顶一双灰白无神的眼珠偶尔闪进阳光下。
生育为女人带来了神力,某种意义上也囚禁了她们。
在女人当家作主的世界里,一个家族若要长存,仍旧离不开腹中的子宫,一个器官而已。
所以,她们才更需要决断,坚韧,强硬,爬到最高的位置,并再不能往下。
可也是因为一个器官而已,这是她们得天独厚的利剑,独一无二的统治权杖,对生命权衡生杀予夺的象征,就看这样一个女人做主的家族该如何决策,如何平衡。
骊山上的追风道,与刚来的那天不同,今日天晴云淡,远山清晰。
姬阴秀再向姜下晴道谢,後者只是淡淡地点头。
风枫从小布包中抽出两张神策递给了夏烛和云奺,然後风中燃策先行离开。嬴惑站在悬崖边上,看了夏烛一眼,随後也消失在了风里。
“再见。”她回头向姜下晴道别,那个看似单薄的身体立在树荫下方,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从前身边还有一个姜欲燃,不至于孤孤单单像是一根独竹,现在尽管她如何淡漠如何看上去毫无情绪,却都像在强撑着一口气,孤竹无凭,剩下还有那麽多的年年月月,她都只能长在荒园中,靠着总有一天会消散的记忆,从中反反复复一丝一缕地去描绘,假装那个人还在身侧。
夏烛自知嘴笨,没有再说什麽。
她指尖夹着神策,还未扬出,却被身後之人叫住。
姜下晴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你得到你要的答案了吗?”她问夏烛。
夏烛点头。
“算是吧。”
“原来如此,看来她又赢了。”
夏烛没明白她的意思,周身却顿起一阵疾风,吹落了她手里的神策,下一秒凭风而起,姜下晴的声音在耳边撕扯,她苍白的面容也在风中逐渐模糊。
青芜峰又回归了平静。
追风道消散之後,悬崖之外的景象重新开阔。
姜下晴望着远山,不自觉走到了悬崖边上。天气好的时候,站在这里能看到骊山西岭上的烽火台。在她们还是孩子的那些时光里,姜欲燃总是带着她登上烽火台的望楼,看群山绵延如龙,听她连比带划绘声绘色地细数千万年前曾在这里留下的每一处遗迹,或者那些发生过的事情。
她总说过去种种万般,全都汇进了历史长河之中,多年以後人们故地重游,就像水汽上涌,结成云团,再下一场久别重逢的大雨。
姜下晴伸出手,感受风云流过,阳光的温度在指尖攀升。
她有些气恼近日总是天晴,因此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时候,天才落雨。
九天大会的时候,两人在竞技赛候场间隙,姜欲燃就躺在她的双腿上,用手指卷着她垂落的头发,一时兴起和她做了一场赌约。
姜欲燃说,比赛场上风家那个奇怪的女生总有一天还会再见到的,她眯着眼睛笑得灿烂,“说不定还是在你们家相遇呢?”
姜下晴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三头鸟。”
身下的人眨眨眼睛。
“不可能。”她立马反驳道,姜家从古至今只有人神帝夋见过神鸟。那个看上去有些普通的女孩,即使她的身份可疑,也不可能得此机缘。
“好嘛好嘛,那我们打个赌?”姜欲燃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就赌她会出现在姜家,就赌她能得到机缘。”
姜下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见窗外的阳光被切割成斑驳的光影照在姜欲燃的脸上。
她见她没有反应,于是笑嘻嘻地用屈起的手指轻轻勾上她的手。
“好啦,赌约可成了,输了的人得满足对方一个愿望哦。”
手上的力道变大,温暖的肌肤紧紧贴在了一起。
姜下晴盯着山脊线上烽火台垛墙的长线。
不知道她的愿望,会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