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婆却拍了拍她的手,说:“不着急,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她手掌心上粗糙的纹理像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耳朵上那副银制的坠子在阳光下闪耀。
“妘家世世代代不出南霍,其馀家族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内部的事情,就比如,外界从来不清楚,妘家的家主一直都由两个人共同担任。”
夏烛一惊,问道,“是妘奺和妘奾?”
阿婆点点头,“只有能生出双生子的那一脉才能做妘家的掌家之人,千百年都是如此,直到妘奺出生,原本她阿妈怀孕的时候就是肚大双胎,可是不知道为什麽,生下来却只有妘奺一个。”
“族中原本不同意让妘奺继承家主之位,可是她阿妈生她的时候就难産死了,而她阿妈的同胞姐姐早就背井离乡,好几年前就没了踪迹。没办法,大家只能接受这个结果,等到妘奺懂事後就让她继承家主。”
金梅看向夏烛,语气有些期待,“你知道,妘家的家主肩负着怎样的责任吗?”
她想了想,“难道是一线蛊?”
“没错,妘家家主的责任就是看护一线蛊,那是神赐与妘家的法宝,世间仅有能起死回生的良药。如此珍贵的东西藏在妘家,必定会招来杀生之祸,所以家主的存在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为一线蛊,为整个妘家牺牲。”
真是奇怪,神赐下的法宝目的是救人一命,守护它的人却甘愿为此牺牲了一代又一代,夏烛搞不清楚其中的逻辑,但她也不好说什麽,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便问金梅阿婆,“濮阳姬家和妘家的世仇,就是因为一线蛊?”
她想起在五十铃中所见,女修应当是知道一线蛊的存在,妄图得到它来复活鱼蝉,所以才带领姬家部衆南下,血洗了整个村子。
阿婆点点头,神情肃穆,“没错,人神颛顼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一线蛊下落的人。那是因为我们的神不止降下了一件法宝,她游历四方,还曾去过日月山,我听我阿婆的阿婆提起过,那另一样神器好像是叫…”
“五十铃…”夏烛喃喃道,那麽一切都说得通了。
“你竟然知道?”阿婆有些欣喜,握紧了夏烛的手,目光闪闪,声音有些颤抖,“那…那你知道拥有一线蛊和五十铃的神,是谁吗?”
夏烛看向金梅阿婆的眼睛,犹豫地回道:“九天之上只有一位主神,应该是他…”
“九天?”老人一脸的不可置信,疏淡的眉皱成一团,看样子是被她的话给气得不轻,“我们的神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她就在我们之间,永远与她的孩子同在…”
“她是大地的母亲。”
“是母神女娲。”
女娲?夏烛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可是回过神来,她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确实,连整个神话体系都是由女性作为首领,那最重要的那位主神,又凭什麽是男的。
可是,她曾经听应龙描述过,加之在女魃的壁画中也见过主神的形象,那分明就是一位男性。
难道,神从来不只有一位?
“主神的形象,在几大家族的史册中都有所记载,并不是您说的,女娲。”一旁的姬阴秀有些疑惑地开口。
没想到金梅阿婆却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几大家族?难道我们妘家就不属于神血家族吗?我们的祖先亲眼见过母神!万年之前,她曾经同我们生活在一起!她绝不是你们这些人口中的九天之神!”
“孩子…孩子…”金梅阿婆激动地抓住夏烛的手,切切地唤着她,“母神只将一线蛊赐予过妘家,而你身上却有另外一支,阿奺跟我说过,她见过你身上的印记,和母神的一模一样!你…你一定就是母神的转世!一定是!”
“她不是。”
夏烛还没反应过来,另一道声音就帮她反驳了回去,她转头看向嬴惑,见他微微皱着眉,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不是。”嬴惑又说了一句,“她不是有蟜。”
夏烛收回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仍被阿婆攥在掌心。
原来是这样的。
他一直都知道,那个曾经脱口而出的名字,就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另一位至高无上的神。
女娲和有蟜是同一个人,而嬴惑,他从始至终要找的那个人就不是她。
也没错,夏烛心想,她怎麽会是神呢,她连风眠都救不回来,她什麽也做不到,怎麽可能是那样的存在。
“夏烛。”
“夏烛。”
有人蹲在了她的身前,双手摇晃着她的肩膀,她茫然地擡起头,嬴惑那双灰色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她看见其中自己的模样,似乎有些陌生。
“夏烛,你不是有蟜,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她。”
“是吗?”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脑子像是锈住了一样,有那麽一刻她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麽坐在这里,只知道眼前的溪水流淌。一直会往东边去。
“那我是谁呢?”
“你就是你啊,你就是夏烛而已。”他的语气有些着急,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我是我?”
可夏烛只是呆呆地望着小溪,一片叶子从树上吹落,掉进水中荡出圈圈涟漪,在原地晃悠几秒就随着流水飘向远方。
她蹲在溪边,几尾细小的鱼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游来游去,夏烛伸出手指戳进冰凉的溪水里,感受到水流绕过指尖很快又汇合在一起。
最近几天她总是来这里发呆,主要是那天并没有从阿婆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只不过是排除了一个选项而已,然後她就开始了无所事事的生活,整日在溪边拖着四肢游荡。
也许是很久没有读书了,最近的思考能力明显下降,她想不出应该做点什麽或者想点什麽,只知道到时间了就吃饭,吃饱了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