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的骂声又急又厉,像一把钝刀子切割着弄堂宁静的空气。她显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召唤听众,用声音营造一场审判的氛围。
“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就敢偷东西!这还了得!一定要揪出来!送派出所去!”
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窸窸窣窣的开门声、脚步声从楼上楼下传来。好奇的、看热闹的、或许也有真正关心的面孔,开始向灶披间聚集。
我放下笔,心跳得厉害,一种孩子特有的、对成人世界突风暴的莫名恐惧让我不敢出去,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下面的动静。
“怎么回事啊?王家阿姨?”
“丢什么了?多少钞票啊?”
“慢慢讲,慢慢讲,不要急。”
七嘴八舌的询问声响起。
王阿姨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哭腔(后来我知道那更多的是表演),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放在碗橱夹层里的五十块钱!没了!整整五十块啊!崭新的票子!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放在那里的!准备明天去买料的!就这么一转眼工夫,没了!”
五十块!在那个时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人群里出一阵惊呼和窃窃私语。
“会不会记错地方了?”
“再好好找找?”
“是不是你家小子拿去了?”
“不可能!”王阿姨断然否定,“我家小勇乖得很,从来不动我的钱!我角角落落都翻遍了!没有!就是被偷了!”她话锋猛地一转,声音变得尖锐而具有指向性,“今天下午,灶披间里就没什么人进来过!就刚才……”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或者是在等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来。
“……就刚才,我看见寒寒鬼鬼祟祟地从灶披间跑出去!不是她还有谁?!”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王阿姨那句“不是她还有谁?”在耳边嗡嗡作响,无限放大,如同惊雷。
不是我!不是我!我内心在疯狂呐喊,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委屈和恐慌像巨石一样压下来,让我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寒寒?一楼的寒寒?”
“不会吧?小姑娘看起来蛮老实的……”
“诶,难讲哦,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家条件是不太好……”
议论声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那些平日里和善的邻居面孔,此刻在猜测和怀疑中似乎都变得模糊而陌生。
“蹬蹬蹬——”沉重的脚步声快冲上木楼梯,停在我家门口。
“砰!砰!砰!”毫不客气的砸门声,伴随着王阿姨更加高亢的声音:“寒寒!你出来!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拿了我家的钱?!开门!”
我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缩在桌子后面,瑟瑟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老式的锁并不牢固),王阿姨胖硕的身影堵在门口,身后是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她叉着腰,脸上因为愤怒和激动而泛着油光,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狭小的房间,最后死死钉在我身上。
“哭!你还有脸哭!”她几步冲进来,手指几乎戳到我的脸上,“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做贼!我的钱呢?藏哪里了?交出来!”
“我……我没有……阿姨……我真的没有拿……”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连贯,只会反复重复着这苍白的辩解。巨大的恐惧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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