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要担心不合适,先签个试用期呗,不满意——”
“很满意。”关楠听不得他的好,就算是出自他口也不行,立即接下了话。
忽被接话,江理动作一顿,擡眼盯着她看。
电光火石之间,关楠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第一天过来时听见的话,缓声问道:“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三十一号。”
关楠眨了眨眼,嗓音又轻又低,“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江理却没有正面回答:“怎麽突然问这个?”
没有得到答案,关楠也没有追问,转而缓缓说起了:“江理,你知道吗?绿樟的冬天真的很冷,夜晚吹过来的风像是狠心的要撕下一层皮。那天晚上是我做家教的最後一天,我拿着钱从学生家里出来,在公车站台等了好久好久,一直没有车来。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车来,我没有等也不敢赌,时间已经很晚了,又恰逢过节。”
听着她的话,江理没有出声,安静地望着她。
“我走了很久很久,我很害怕。”关楠说,“因为我发现,无论我是走得快了,还是走得慢了,身後总有一道身影,他跟着我,一直跟着我。直到我在下个站台上了车,然後发现他也上了车,坐在公车最後一排,我几次想要给同学打电话,又害怕是我多想。可是······”
说到这里,关楠用力地眨了眨眼,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如果那天黑子没有说,如果不是那次的发现,少年又到底去了多少次,跟在她身後多少次,注视过她多少次。
关楠压根无法想象。
他就这麽站在无人的角落里,默不作声地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久。
“可是什麽?”江理问。
“可是,他分明跟我同站,却在我之前下了车,”关楠嗓子一哽,接着说道,“那样的大雪天,他就那麽在雪中徒步了将近一公里。你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吗?因为我给学姐分完家教的钱之後,在穿过图书馆暖廊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他。”
话到这里,关楠没控制住,一滴泪耷落下来,恰好砸在沙发上,绽开了花。
“他在楼下,有人像是在跟他说着什麽,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继续站在对岸的马路上,穿着单薄又昂着头,像是在找寻着什麽。”那脑海中满是关楠说,“我当时收到室友查寝的消息,不敢多看也没有时间再看,我走了,他还站在那里。”
话音落下,无人接话。
空气仿佛变得凝固了起来。
直到江理抽过来纸巾,慢条斯理替她擦拭着脸,“这不是傻子吗?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找个地方暖和一下。”
关楠擡起头,泪眼朦胧,笔直地看向他。
“······等等,”江理手一顿,漫不经心地勾起唇,“你不会以为那人是我吧?”
关楠没有说话,执拗地盯着他。
“不至于,”江理把纸巾一丢,起身给她拿过来水,“我可干不出来这种···深情男的事。这种事怎麽着也该是于述来。”
“那这个呢?”
“······”
“江理,”关楠举着手机,照片映入眼帘,“那这个呢,你怎麽说?”
江理:“我——”
“江理!”关楠把漆黑的照片滑过,相册里的下一张是她复原回来的,学生年代高二上学期,公示栏楼梯间捕捉到的模糊的照片。
照片中的少女与此间仿佛已是相隔了几个世纪之久。
“你,”江理梗了下嗓子,轻咳了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关楠没有回答他,而是就这麽与他对视着,直到很久很久,终究还是没忍住:“江理,绿樟的冬天那麽冷,你怎麽那麽傻呀。”
泪水一滴一滴,翻涌沸腾敲在他手背,似要灼穿肌肤。江理顾不上去取那纸巾,用手替她擦去眼睑的泪水,明白瞒不过去:“我穿得多,我不冷。”
“你为什麽不说?”关楠哽咽着声:“为什麽不说呢?”
一想到寒冷的冬天,数不清的日夜,关楠摇头泪流不止。
她那时候,多麽害怕,有多麽的希望,那个人会是江理。可那时,恐惧占据了大脑,什麽也不敢想。
她担心江理怪她,她担心江理再也不理她了。
江理喉咙一滚,笑得有些难看。
要怎麽说,钟楼下等不到人影的夜晚里,连他自己都觉得,关楠远走绿樟,把他抛去北京,就是为了远离他。
她连不要他都能做的这麽敷衍又好看。
又在听说了‘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的话之後。
他怎麽敢出现在她面前。
“我怕你不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