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藏奸邪琉璃试禅心
前情回顾:柳奭暴亡,林琉璃顶住压力,借内卫之力破解藏书楼刻痕之谜,顺藤摸瓜找出柳奭与王德真于贞观年间在秦王府旧址行厌胜之术丶诅咒当时尚为亲王的当今陛下的铁证。此案虽未公开,但足以震慑朝野,宫正司与林琉璃威望陡升。然而,在查获的信件中,发现提及“太原公之意”及“感业寺竣工前完成”的残片,疑云再起。
柳奭厌胜旧案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那封提及“感业寺”的残信,如同幽魂的低语,在林琉璃心头萦绕不去。她深知,武後对感业寺那段青灯古佛的岁月,情感极为复杂,既有被迫出家的屈辱,亦有潜龙在渊的隐忍。任何与那段时光相关的阴谋,都足以挑动皇後最敏感的神经。
立政殿内,炭火依旧,武後听完了林琉璃关于残信及“太原公”线索的禀报,久久沉默。她抚摸着腕间一串磨得光滑的菩提佛珠,目光穿透窗棂,仿佛看到了数年前那座清冷孤寂的寺院。
“感业寺……”她轻声咀嚼着这三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诮,“本宫离了那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将那里变成一座坟吗?”
她转向林琉璃,凤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琉璃,此事依旧交由你宫正司暗中查访。感业寺乃皇家寺院,不可轻动。你需寻个妥当的由头,亲往一趟,看那清净之地,到底藏了多少污秽。”
以什麽名义前往感业寺,是个难题。直接以宫正司稽查之名,太过招摇,容易打草惊蛇。恰在此时,司苑司上报,感业寺後山几株被视为祥瑞的百年古柏,近来似有虫害之兆,需派精通园艺之人前往诊治。
林琉璃心念一动,主动向武後请缨。她言说自己未入宫时,家中曾经营花木,略通此道,愿借诊治古树之名,亲往感业寺探查。武後准奏,并特意指派了裴承先率一队精干内卫,僞装成随行护卫的仆役,一同前往。
感业寺位于长安城外终南山麓,环境清幽,香火却不算鼎盛。青灰色的殿宇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显得肃穆而略带压抑。
寺中住持了缘师太,是个面容枯槁丶眼神却异常精明的老尼,闻听皇後身边新任尚宫亲至,忙率衆尼迎出山门,态度恭敬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劳动林尚宫大驾,亲临鄙寺诊治古木,贫尼等感激不尽。”了缘师太合十行礼,声音沙哑。
“师太客气,护卫祥瑞,亦是分内之事。”林琉璃还礼,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衆尼,以及寺内看似井然有序的环境。
诊治古柏的过程,成了林琉璃光明正大在寺内活动的掩护。她带着两名懂园艺的属官(实为宫正司稽查好手),仔细检查树木,裴承先则率人散布四周,“协助”工作,实则观察地形丶人员动向。
林琉璃借与了缘师太讨论树木养护之机,旁敲侧击地问起寺中近年可有大的修缮变动。了缘师太言词谨慎,只道寺中清苦,多年来唯有陛下登基後,感念此地,曾拨付银两进行过一次必要的屋面翻新和佛像贴金,并无大兴土木。
“哦?不知当时是哪家工匠负责?”林琉璃似随意问道。
“乃是将作监指派的人手,领头的……似乎姓王,名讳贫尼却是不知了。”了缘师太眼帘低垂。
王?林琉璃心中一动,与王德真同姓!是巧合吗?
她以需要观察树木日照丶检查周边土壤为由,在裴承先的护卫下,看似随意地在寺内漫步。感业寺格局不大,主要建筑仅三进。她重点关注那些可能在後来的“必要修缮”中动过手脚的地方,尤其是地基丶梁柱连接处丶以及……佛堂地下。
行至大雄宝殿後身一处僻静的放生池旁,林琉璃注意到池边一块用作踏脚的太湖石,其底部与池沿接触的缝隙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似乎曾被撬动过。她假意失足,裙摆沾湿,俯身擦拭时,指尖在那缝隙处轻轻一探——触感并非实心,竟有极其轻微的空洞回响!
这个发现让林琉璃心头狂跳。她不动声色地起身,以需要更换湿衣为由,回到了暂歇的禅房。当夜,她与裴承先秘密商议。
“那放生池底恐有蹊跷,需设法探查。”林琉璃低语。
裴承先眉头紧锁:“寺内耳目衆多,白日不易动手。且若真有密道机关,强行探查必惊动对方。”
“那就让他们自己动。”林琉璃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明日,我们便……”
第二日,林琉璃以古柏需特殊药液灌根,药液需静置数个时辰不能受扰为由,请了缘师太暂时封闭了放生池周边区域。了缘师太虽觉奇怪,但碍于林琉璃身份,只得应允。
然而,就在封闭期间,一名稽查属官僞装成的“花匠”,故意在搬运药桶时“失手”,将大半桶气味刺鼻的药液倾泻入了放生池中!池水顿时浑浊不堪,异味儿弥漫。
此举果然引得寺中负责杂役的两个中年尼姑神色慌张,频频窥视。到了深夜,借着月色,两条黑影果然悄无声息地潜至放生池边,其中一人熟练地摸索到那块太湖石底,似乎触动了什麽机关!
只听一阵极其轻微的“扎扎”声,放生池靠近殿基的一侧池壁,竟缓缓移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内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一直潜伏在暗处的裴承先与内卫如猎豹般扑出,瞬间将那两个尼姑制住!林琉璃紧随其後,举着灯笼,走向那暗门。
就在她即将踏入暗门的瞬间,异变再生!原本被制住丶看似惶恐的一个尼姑,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挣脱束缚,自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短匕,直刺林琉璃後心!
“小心!”裴承先反应极快,一把将林琉璃拉开,同时横刀出鞘,格开短匕!那尼姑见行刺失败,竟毫不犹豫反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当场毙命!另一名尼姑也咬舌自尽!
短暂的混乱後,林琉璃与裴承先举灯步入暗门。门後是一道向下的石阶,潮湿阴冷。走下约十馀级,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内空荡荡,只在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的,并非金银,而是一个与之前在秦王府旧址发现的丶制式几乎一模一样的铜盒!
铜盒旁,散落着几张未完全烧尽的纸灰,依稀可见“太原王……”“……必除之……”等字样。
林琉璃深吸一口气,打开铜盒。里面没有符咒,只有一幅画工拙劣丶却意图明确的画卷——画中一女子身着缁衣(尼姑服饰),被一条巨龙缠绕吞噬,而那女子的面容,赫然与年轻时的**武皇後**有七八分相似!画卷角落,提着一行小字:“魇镇媚主妖尼,以正李氏纲常”。落款处,盖着一方私印,印文正是“太原郡公”!
与此同时,裴承先在石台下的缝隙里,摸出了一块不慎遗落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纹样,经他辨认,乃是韩王李元嘉(高祖第十一子,封太原郡公)府上的标记!
一切水落石出!当年指使柳奭丶王德真在感业寺行厌胜之术,诅咒当时还是才人丶後出家为尼的武媚娘的幕後真凶,正是这位宗室亲王,韩王李元嘉!其目的,便是要以邪术“除掉”这个可能魅惑君主丶威胁李唐江山的“妖尼”!
林琉璃带着铜盒丶画卷及玉佩等铁证,连夜返回皇宫,密报武後。
武後看着那幅恶毒的画卷和韩王府的玉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那串菩提佛珠捏得咯咯作响。
“李元嘉……好一个忠君爱国丶维护纲常的韩王!”她声音冰寒,似能冻结空气。
然而,韩王李元嘉乃是宗室长辈,身份尊贵,与长孙无忌等关陇重臣关系密切,动他远比动柳奭要困难百倍。
就在武後与林琉璃密议如何应对之时,青黛匆匆入内,面色凝重地禀报:“娘娘,刚收到消息,韩王李元嘉……于三日前,在其封地突发恶疾,薨了!”
又是在关键时刻“暴病”而亡!
林琉璃握着那冰冷的玉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寒意笼罩全身。
柳奭死了,韩王李元嘉也死了。线索似乎再次中断。
但真的结束了吗?
这接连的“灭口”,背後是否还隐藏着一只更大的丶连亲王都能随意舍弃的黑手?
感业寺的钟声,仿佛在遥远的天际响起,悠长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