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没有正面回答,“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倾奇者观察着她的表情,心里明了。
“好吧,既然你这麽说了。”风间华用飘散的晶尘振动空气发声,“不过,今晚就留在我们这里吧,一起吃饭。”
“这就不用……”
“这是必要的程序。”清亮的少年音陡然严肃起来,“你可是我们这里最特殊的小病患。”
“啊。”柯莱低着头,“我会听话的。”
风间华能察觉到她的手在抖。他扇扇翅膀飞起来,叨住她的衣角,把她往客厅的方向拉;女孩惶恐地看向倾奇者,後者点点头,让她如释重负地飞快告别逃走。
“真难办啊……”风间华幽幽叹息,“小倾奇变成大魔王了呢。”
“彼此彼此,幽灵先生。”倾奇者看着实验报告犯愁,谈回正事,“她的情况很糟。”
两人对此并不意外。他们对魔鳞病的研究到这一步,已经如同在蛛丝上跳舞一样危险。
他们定居须弥差不多是七十年前的事。
倾奇者和风间华住在城外人迹罕至的地方,多年後的某个傍晚,他们见到了第一位来访者——
“小吉祥草王大人说,您能救我。”
来者是一位青年,刚刚抽条的个子,比倾奇者还高一点。看见开门的是如此年轻美貌的少年,他的眼里却没有轻视和质疑,只有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希冀。
头戴斗笠丶有白鸟追随的黑衣学者看了看天色,对着室外低沉的云和潮湿的风,让开了小屋的门口。
倾奇者的研究方向介于生论派丶素论派和妙论派之间,和人类疾病没有共通之处。但他了解那位认真负责的神明,既然她这麽说了,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青年在小屋旁边搭了帐篷住下,倾奇者扩建房屋丶改造实验室时,顺手帮他和後来的一些人也建了屋子。
而倾奇者和风间华并没有为一个或者几个陌生人绊住。这几十年间,倾奇者带风间华见了他的几位朋友,不时地去各地旅行,也曾重返深渊短住。这得益于倾奇者对自己的研究成果毫不在乎;研究结果公开,某种程度上让村子里的患者们也成了医生——尽管他们中有很多人是自幼患病,连字都不怎麽认识。
这里渐渐变成了一个村落。
教令院在很久之前就封存了对魔鳞病的研究,哪怕官方态度如此,其他城镇的医生们依然大多愿意接纳患者。
但一整个村子,总有人讨厌异类。
——就像此刻。
“柯莱似乎被人们排挤了?”风间华问。
“明摆着的事。”这种事倾奇者见多了,瞬息间想通了前因後果,“同为被多托雷骗走的实验体,她是受苦最少的那几个之一;同样在我这里治疗,又只有她能用‘特效药’。”
闪烁的晶尘在空气中飘忽不定,本体小鸟则在客厅里,被女孩小心地捧在手心。他听她念叨这几天的压力,听她多少次没拿稳特制的木勺木碗,多少次被人绕着走。
风间华忍不住和倾奇者抱怨:“如果不是你赶在实验有初步结果前,安全清理掉那个切片,所有孩子都会遭遇不幸。特效药……哪来那麽多特效药?柯莱接受治疗,不过是因为她的病情发展迅速,情况最危险,而她对魔神残渣又有格外良好的适应性罢了。”
倾奇者一直在针对博士行动。
百年前,倾奇者带着风间华离开稻妻,四处游荡,尝试收拢更多碎片。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的是,回收的记忆流向了风间华,力量却被神之眼牵引,隐没在了无法感知的地方——黑棺之内的傀儡躯体。
不仅是碎片,风间华自身同样。他不得不维持幼鸟的姿态,再定期恢复原貌将力量用尽,以此避免积蓄的力量被嵌合神之眼的傀儡察觉丶夺走。
倾奇者在至冬明察暗访,却仍找不出“博士”或“黑棺”的位置。搜查无果,倾奇者撤回了被丑角卡住的辞职程序,收回了他名下士兵们的管理权。
可能是有丑角刻意安排,他从未在执行官的聚会上见到博士。不过,恢复第六席的身份,除了监视愚人衆的部分机动任务,最大的好处是方便时常从博士手里抢人。
安插眼线,诱导,强征……
无论在哪,倾奇者始终特别留意失踪丶失联事件。被博士以各种名义骗走的实验体,至少八成最终到了散兵麾下。
健康的个体送归原籍,患病的个体依个人意愿去留;柯莱和另外三个孩子,就是不久前的一批实验体中,最终选择留下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