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华隐隐听出倾奇者的潜台词,他笑了笑,“人不能因呼吸而获罪。只要不对自然无度掠夺,两条鳗鱼也算不上什麽。至于我自己……”他眉心微蹙,“或许有些奇怪,但在我眼里,所有生命都是一个整体。”
倾奇者想起了兰纳罗,“一切都将归于沙恒?”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风间华抓着肉乎乎的鳗鱼,用晶尘搬来石头,架起石竈和砧板。
他一边处理鳗鱼,一边向倾奇者讲述自己的视角,“世间的万事万物本为一体,于我而言,不存在‘他者’。赤沙,雨林,鳗鱼,兰纳罗,野蕈,人类……”
“笃”地一声,他熟稔地敲晕鳗鱼,砍断脊椎。拆神经,刮净黏液,剖去内脏,用盐和酒为鳗鱼去腥……手腕灵活地翻转,贴着鱼骨刮下整块的鲜鱼肉。
“还有,我——风间华。还有你。”他说,“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孩子,在这世界中生存,或许终有一日归于世界的尽头。世间万种生灵,如同在一棵树上开出繁盛而迥异的花,衆生涌动的意志同根同源。能量从一个‘我’安然流向另一个‘我’,灵魂的愿景从一种表达流向另一种表达。”
所以风间华才会希望每个人都过得更好,又不那麽执着世人的生死。
与倾奇者相比,这又是迥然不同的新视角。
倾奇者目光陷于空处,落入沉思,忽然嘴边一凉。
风间华薄切了一块鱼腹肉,按在倾奇者的嘴边,渍梅干酱汁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倾奇者看了他一眼,乖乖张嘴,含住鱼肉,把嘴唇和指腹的酱汁舔净。
随着咀嚼,少年的脸颊一鼓一鼓。口中鲜嫩的鱼肉又弹又软,梅子酱里放了薄荷,酸咸中透着清凉,恰到好处。
倾奇者不再纠结那些复杂的理论,探头过去,“你要怎麽做?”
两条鳗鱼个头不小,够装好几盘。
“时间充裕,好不容易抓到的沙鳗,肯定要多试几种做法。”
少切一小口刺身当点心尝尝味道,剩下的部分被风间华切成四段;他拿手中刀尖压了压鱼肉,只看手感也知道会有多美味——
“这条活泼的用来做蒲烧和白烧,另一条一半蒸,一半煎。鱼骨可以煲汤,内脏……烤着吃吧?”
确定了做法,两人分工。
鳗鱼骨烤後慢煮熬汤,明快的浓鲜加梅子丶干菌和干橘片平衡风味,甘冽的清汤香气扑鼻。鱼肉架在火上加薄盐烤至卷曲,再为其中一半涂米酒和糖酱油汁反复,很快就散出浓郁的香味。
另一边,鲜嫩的鱼肉开水上锅,稍蒸五分钟便已经滑而不散,淋上稀梅酱,透出诱人的光泽,若是有充足的调料,直接泼热油也很不错。在烤热的石板上抹油,取另一半小火干煎,单独备一份柑橘酱。鳗鱼肝则只需略烤一下,别有风味。
“作为下午茶略迟,当晚饭又太早。不过享受美食是不分时间的。”风间华搓搓手掌,用晶尘凝铸的筷子夹起细白的嫩肉,细细品味起难得的美食。
吃着吃着,他不禁皱起眉头。
“沙鳗鳗比陆鳗鳗肉质更紧实,皮也更厚,更有韧性。脂肪比浅水的品种更低,肉质倒是远没有想象的那麽缺水。”风间华皱着眉,脸上写满了迷惑,“处理鲜鱼时我就想问了……它们是哪来的水?生存在沙漠里,不应该是又干又硬,像蝎子一样吗?”
这个问题倾奇者回答不了,“也许沙漠里有许多相对它们而言的绿洲?”
“有可能。”风间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吃过了相当丰盛的一餐,等到地表的热度开始消退,两人在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的时刻再次啓程。
这次又有了额外的收获——他们遇见了一夥镀金旅团。
镀金旅团的结构非常复杂,在外人眼中,沙漠中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团队以此统称。
像是以赤王为名的“阿赫玛尔之眼”,再像被教令院雇佣的“三十人团”;或者部分与商队合作的雇佣兵,亦或是沙漠中的某些部族……各个派别之间往小了可能理念不合,严重了说不定还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风间华和倾奇者遇到的不算善茬。不过对面主动挑衅还打不过他们,只能认栽,举手投降。
这是一队雇佣兵,会自己做点小生意;为首的几人手里拿着封印了古代镇灵碎片的武器,借此驭使元素力,若没有碰上一些硬茬,他们也能在沙漠里悄悄横行一下。
“都说了多少遍了,沙海中有得是厉害角色。”刀中封印着水鳄的刀舞者拎着领头男人的耳朵训斥,“让你不听!让你不听!”
女猎手一边训一边拧耳朵,“总让我们跟着你一起收拾烂摊子!”
“我这不是……”
“什麽不是!不就是想着宰肥羊?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没有那个实力,胆子倒是不小,这个月也别想拿零花钱了!”
“我错了……”
“那你倒是改啊?赤王大人和草,和雨林那边没有死仇,你不是说要带着大家金盆洗手?遇事不过脑子……”
家务事的背景声中,为商队记账的少女苦着脸赔笑,“让二位见笑了。”
“没事没事。”风间华摆手表示理解,温和地笑笑,“碰见你们,我们两个也正好多一群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