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同途
结婚。
这个词一向浪漫,对他们而言却显得有些多馀。
他们不在乎虚无盛大的仪式,那比不上过往惊心动魄的万分之一;生死相护的爱早已被反复证明,此行仅仅是给二人的关系过个明路。
“还不是怪你那多此一举的故事。既然现在八重她们和我的关系不差,总得知会一声。”倾奇者有些不耐烦,“否则她们恐怕会为了弄清你这身份不明之人的底细,留下不少麻烦和误会。”
说到这里,少年踢踢风间华的脚跟,“你怎麽想的,当初为什麽给我安排了个小可怜的形象?”
“记忆”中,神子和将军待他好得过分:在稻妻时,她们时常关心他的近况,唯恐他生活上有什麽困难;知道他不习惯与人相处丶总是不够坦率,她们特意保持距离,贴心留足他独处的空间。
倾奇者看得一阵牙酸,心里则有几分受宠若惊。
风间华觉得没什麽问题,“多几个人爱你不好吗?”他抓抓头发,“而且也不是很可怜啊。”
倾奇者对此敬谢不敏。
话虽如此,故事的覆写尘埃落定,他别无他法,必须认领这份“优待”。为此,他们现在正沿着影向山的山路悠闲地拾级而上,目的地是鸣神大社——他要找八重神子做见证人。
和煦的风中有着清新的草木香,吹在身上无比舒适;绯樱的花瓣擦身飘落,如同许多轻盈活泼的小生命。
倾奇者的某段记忆为之触动,少年伸出小指勾住风间华的小指。
“结婚前,我还有最後一件事要问。在世界树里,你为什麽要那麽做?你试图让我忘了你:删除自己,还把失忆的自己藏起来。”
那时的他在想什麽?
他会思念吗?会不甘,会愧疚吗?
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不如说,两人对答案早有默契。
风间华坦然与他勾着手指,“我想给你完美而幸福的一生。但我一个外来者参与其中牵扯太多,成了令你最难以忘怀的不幸的根源,只好把自己从历史中彻底删去。”
和倾奇者想的一样。少年重复自己问题的後半段:“那後来呢?故意藏起来,是想看我四处找不到你而着急的可笑样子?”
更甚者,万一他什麽都没发现……风间华岂不是要被永远关在那里。
不被允许离开的无期限的变相囚禁。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他柔声阐述:“我希望你不会来找我,但那不是你的性格。我本想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万一你拿回记忆後想见我丶还愿意带我走……所以删除自己时,我拿出积攒了很久很久的勇气。”
倾奇者紧握住爱人的手,“用来见我?”
风间华对此肯定:“用来‘为你而活’。”
他曾一次次为他赴死,这一回,看着倾奇者的不幸被自己遮覆,他终于敢试着为了他活下去。他以这份勇气面对自我放逐的孤独,等待一个他并不赞同却又极其期待的结果。
而倾奇者当然值得风间华的期待。
那是风间华放在心上的最好的人,无论变成什麽样子,他毫不怀疑自己仍会爱他。风间华自认对他隐瞒诸多,屡次欺骗丶背叛;找回记忆後,少年却连让他多等一会儿都不舍得。
他握紧倾奇者的手,低声喟叹:“好爱你啊。”
“……肉麻。”倾奇者欲盖弥彰地看向山中的景色,手却诚实地与他十指相扣。他压低斗笠,遮掩下传来轻轻一声笑叹:“我也爱你。”
穿过道道朱红的鸟居,庄严华丽的神社展现眼前。房屋木构上的红漆鲜艳光洁,一如既往;院中高大的神樱越过视线的阻隔,风一吹,便将花瓣纷纷扬扬地朝他们撒下,仿佛谁人的祝福。
请神社巫女通传一声,他们见到了正在处理八重堂事宜的宫司大人。
待客室中,美貌的狐仙宫司端坐在茶桌一侧,读着手中新的小说;听见脚步声靠近也不和他们客气,只是头也不擡地摊手示意不远处桌上的茶水,“新煮的春茶,请自便。”
风间华与她不熟,安静地跟着倾奇者在桌边坐下;不多时,神子将手中书卷合拢,擡眸看向两人。
八重神子用书卷将调侃的笑半遮起来,“这不是我们的执刀人吗?好久不见,终于想起回家看看了。稻妻现在百废待兴,要不要留下来帮我分担工作?”
“我如今在教令院任职,假期结束就回去了。”倾奇者婉拒。
闻言,宫司大人顿时拖长了音调,一声“哦”里满是揶揄。看着倾奇者表情无奈,她笑了笑,稍稍收敛态度,擡眼看向倾奇者身侧:“这位莫非是你的同僚?”
“风间华。”青年拍拍自己的胸口,“姑且算是小……他在教令院的学生。”
“无事不登门,小羽毛带着学生来找我,为的应该不是叙旧?”
倾奇者顿时露出了麻烦的表情,“……‘我’说过别那麽叫我。”
“那,小梅花?小黑猫?这麽叫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始终没给自己起过名字呢。”八重神子的目光落在少年胸口的金羽上,“影想让你自己为自己赋名,你倒好,为了省事,直接把职位当名字用。小羽毛至少好听些。”
倾奇者被逗得没脾气,他单刀直入地换了话题:“我要结婚了。”
“……”八重神子的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了一点。她仔细地打量倾奇者,少年脸颊微红,毫不避讳地擡臂半抱住身旁的人。
而风间华也朝他倾身,笑着环住倾奇者的腰,与他相互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