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的“听雪轩”更是如此。院中遍植梅树(虽未到季节),一角设着琴台,廊下挂着鸟笼,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正打着盹。整个院落透着一股避世的清冷气息。
丫鬟通报后,引二人入内。
苏明月正临窗而立,对着案上一幅展开的画卷出神。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素纹襦裙,未施粉黛,墨玉般的长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绾住,侧影单薄,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先落在玲珑身上,微微颔,随即看向慕容文远,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待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轻轻福了一礼:“姐夫。”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
“二小姐。”慕容文远还礼。
“二姐,姐夫来啦!你快把那幅宝贝画拿出来给姐夫瞧瞧呀!”玲珑活泼地打破略显清冷的气氛。
苏明月目光微垂,落在案上画轴:“听闻姐夫今日在码头,不仅维护了家声,更凭借细察明辨,化解了一场无妄之灾。”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赏还是陈述,“明月佩服。恰巧近日偶得一幅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虽恐是摹本,然笔意尚可一观。想着姐夫或是风雅之人,故冒昧相请,一同品鉴。”
她伸手指向书案,姿态优雅却带着疏离。
慕容文远走到案前,目光落在画上。确实是古画,山峦叠嶂,江流浩渺,楼阁精巧,笔法细腻。他对于古画鉴定虽不精通,但现代积累的审美和见识仍在。
他看了一会儿,沉吟道:“画确是佳作。布局宏大,笔法精严,山石皴染尤见功力。不过……”他微微蹙眉,指向画中一处楼阁的细节,“此处界画线条,似乎过于工整流畅,少了些唐代古拙之意。且这绢色老旧得似乎……过于均匀了。”
他并未直接断定为赝品,只是提出疑点。这些细节,若非对绘画极有研究且观察入微之人,很难注意。
苏明月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倏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她不由抬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位姐夫。她本以为他最多附庸风雅几句,没想到竟真能看出些门道。
“姐夫高见。”她语气依旧清淡,却微微侧身,让出更多视线,“此画我也存疑,只是其中云气渲染之法,颇有几分李将军的神韵,一时难以决断。”
两人就着画作的笔法、用墨、绢帛年代低声交谈起来。慕容文远虽不敢妄加断定,但偶尔引用的现代艺术鉴赏观点和跨时空的对比视角,常让苏明月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玲珑在一旁听着,起初还插几句嘴,后来见两人越聊越深入,她似乎有些无聊,便自顾自地逗弄起廊下的鹦鹉来,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屋内,观察着两人。
一番品鉴下来,苏明月对慕容文远的态度虽仍清冷,但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薄了些许。她命丫鬟收起画轴,重新沏了茶来。
三人坐下饮茶,气氛略显沉默。苏明月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慕容文远亦不多言,只剩玲珑偶尔说笑几句。
恰此时,窗外传来一阵悠扬却略带哀婉的箫声,如泣如诉,回荡在寂静的庭院里。
苏明月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眸光瞬间飘向窗外,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是怅然,又似是追忆,那清冷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虽然这失态仅有刹那,她便恢复了平静,但一直暗中留意着她的慕容文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箫声……似乎牵动着这位二小姐的某种心绪。
玲珑也听到了箫声,眼珠一转,笑道:“咦?这不是‘西湖诗社’那位周公子最擅吹的《梅花落》么?吹得可真好,离这么远都听得清。”
苏明月睫羽低垂,淡淡道:“是么?未曾留意。”语气听不出波澜。
慕容文远心中却是一动。西湖诗社?周公子?方才那瞬间的失态……这位二小姐,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全然脱物外。
又稍坐片刻,慕容文远便起身告辞。苏明月并未多留,依礼送至院门。
离开听雪轩一段距离后,玲珑忽然扯了扯慕容文远的袖子,眨着大眼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天真又几分神秘:
“姐夫,你觉得二姐那人怎么样?冷冰冰的吧?不过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尤其是听到某些人的箫声的时候。”
她说完,不等慕容文远反应,便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开了,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无心之言。
慕容文远站在原地,看着玲珑远去的活泼背影,又回望一眼听雪轩那清冷的院门,再想到码头上市舶司吏员那嚣张的嘴脸和暗账上那些冰冷的数字。
这苏家大宅,果然是处处机锋,暗涌重重。每一位小姐,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心思。
而他自己,已不知不觉卷入了这旋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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