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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宁云祥＆郁星茶（第1页）

礼堂顶灯惨白的光，刺得人眼睛酸。空气里浮动着陈旧座椅皮革的味道、混着几百号人呼出的温热气息，黏糊糊地糊在皮肤上。郁星茶撑着下巴，指尖百无聊赖地敲打着同样温热的塑料椅背，出轻微单调的“笃笃”声，像是为台上那不成调的歌声打着节拍——如果那也能称之为歌声的话。

“……我宣布第o届校园歌手大赛正式开始！”

主持人激昂的尾音在麦克风的啸叫声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强撑出来的喜庆。

郁星茶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耳朵里像被塞进了一团粗糙的砂纸，正在被无情地来回摩擦。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闺蜜林悦萱前几天眉飞色舞的邀请：“茶茶，陪我去嘛，校园歌手大赛诶，多青春，多热血。”

青春？热血？郁星茶当时就毫不客气地泼了冷水。

“我对听群魔乱舞没兴趣。”

林悦萱立刻换上委屈巴巴的小狗眼神，抱着她的胳膊摇晃说道：“那我自己去，但你得陪我候场，一个人等好无聊的，求你了茶茶”

于是，郁星

茶此刻就坐在这里，为伟大的友情忍受着酷刑。又一个选手上台了，抱着吉他，深情款款地拨弄了两下琴弦，然后张开嘴——

“嘶……”郁星茶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像是一把钝锈的锯子，正艰难地切割着薄铁皮，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颤音和无法忍受的走调，直直钻进脑仁深处。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心里无声哀嚎：耳朵真的要流产了！

她彻底放弃了抵抗，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懒洋洋地缩进硬邦邦的座椅里。前排座椅的靠背冰冷地硌着她的后颈，她干脆侧过头，将一边脸颊贴在同样冰冷的塑料椅背上，试图汲取一丝凉意，隔绝那持续不断的声波攻击。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前方攒动的人头，最终定格在礼堂最前方那个巨大的、蒙着些灰尘的校徽浮雕上。无聊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

不行了，顶不住了。郁星茶认命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副白色有线耳机，动作带着点烦躁的粗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直到点开收藏夹里那能让她迅平静下来的纯音乐。冰凉的塑料耳塞塞入耳道，世界瞬间被温柔舒缓的钢琴前奏接管。那些刺耳的“歌声”、嗡嗡的议论声、咳嗽声……统统被过滤成遥远模糊的背景杂音。

郁星茶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把头微微偏转，找了个自以为靠着椅背侧面的支撑点，放任意识沉入那片由音符构筑的宁静深海。起初还能感觉到椅背的硬度和冰冷，但很快，疲惫感和音乐的安抚作用占了上风。礼堂里那令人窒息的灯光、气味和噪音，都在耳机的屏障外缓缓退潮。她像一艘终于抛锚的小船，在单调的旋律中轻轻摇晃，意识一点点模糊、下沉，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郁星茶是被一种奇异的舒适感慢慢唤醒的。

意识像沉在海底的细沙，被一股柔和的水流缓缓搅动、托起。她还在半梦半醒的迷蒙里，下意识地蹭了蹭脸颊倚靠的地方。触感不对。椅背的塑料是生硬冰冷的，而此刻脸颊接触到的，却是一种奇异的柔软和温厚，带着一种干净清爽、如同晒过太阳的棉布般的质感，还隐约透着一丝极其淡的、类似雨后青草地的气息。

这不是冰冷的塑料椅背。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在她混沌的脑海中激起一圈涟漪。睡意瞬间像退潮般疾褪去，一种陌生的、带着点惊悚的清醒感猛地攫住了她。郁星茶几乎是触电般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仿佛盖过了耳机里依旧流淌的旋律。

她的视线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模糊，视野里先出现的是一大片深色的布料，纹理清晰，是某种厚实的棉质或牛仔。她的头……刚才竟然一直倚靠着的，不是坚硬的椅背，而是……

郁星茶猛地抬起头。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清澈的光亮里。

就在她旁边，咫尺之遥，坐着一个陌生的男生。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看手机屏幕。郁星茶抬头的动作惊动了他，他也几乎是同时抬起了眼。

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压得有些低，帽檐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然而帽檐之下，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两泓初融的雪山湖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瞳孔是温润的深棕色，在礼堂顶灯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郁星茶那张带着刚睡醒的懵然和巨大惊愕的脸。那目光很平静，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淡淡询问，没有不耐，也没有笑意，只是纯粹地、安静地看着她。

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郁星茶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轰然退去，留下冰凉一片的指尖和滚烫的耳根。耳机里，那舒缓的纯音乐恰好播放到了高潮段落，沉重而宏大的鼓点毫无预兆地炸开——“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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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又一下。

强劲的鼓点穿透耳膜，沉重地、清晰地、蛮横地敲打在她的心脏上。怦！怦！怦！怦！心跳的节奏和鼓点完美地重合、共振，每一下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震得她指尖麻，震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世界消失了，只剩下那双清澈的眼眸，和耳机里、胸膛里，那震耳欲聋、同步轰鸣的巨响。

她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嘴巴微微张着，却不出任何声音。脸颊紧贴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和淡淡的清新气息，此刻却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皮肤。她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立刻弹开……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男生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帽檐下的眉头似乎极轻微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的询问意味更浓了，但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就在这时，礼堂前方传来主持人清晰响亮的声音：“……那么，有请下一位选手，来自信息工程学院的宁云祥同学！他为我们带来的歌曲是——《深蓝》！”

“宁云祥”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郁星茶凝固的思维。

她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倏地坐直了身体，同时下意识地抬手，一把扯掉了还塞在耳朵里的耳机线。耳机被扯落，垂在胸前，刚才还震耳欲聋的鼓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礼堂里真实的、有些嘈杂的环境音。

她眼睁睁地看着旁边那个男生——宁云祥——动作利落地将手机揣回口袋，然后站起身。

他很高。站直身体时，郁星茶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鸭舌帽的帽檐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范围更大了一些，只留下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抿的薄唇。他抬手，随意地将帽檐又往下压了一点点，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随性和不羁。然后，他迈开长腿，绕过她身前，朝着舞台侧面的通道走去。

郁星茶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地黏在他的背影上。深色的连帽卫衣，略宽松的黑色工装裤，脚上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他走路的姿态很稳，肩膀宽阔而平直，在拥挤的过道里穿行，明明周围都是人，他却仿佛自带一个安静的气场，将喧嚣隔开。

直到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通往舞台的通道口，郁星茶才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猛地靠回椅背，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跳动着，如同脱缰的野马。脸颊上被压过的地方，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滚烫地烙印在那里，提醒着她刚才生的一切有多么荒谬和……不可思议。

舞台的灯光骤然暗下，只留下一束冷白的光柱，孤独地打在舞台中央。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声音，礼堂里残留的嗡嗡人声和咳嗽声都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种屏息般的寂静在弥漫。

那束光里，宁云祥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依旧戴着那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的阴影几乎完全覆盖了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利落的下颌轮廓和那对紧抿的薄唇。他安静地站在立式麦克风前，姿态放松，却莫名带着一种专注的力量。他微微低头，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金属杆上轻轻一旋，动作熟练而无声。

没有开场白，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抬起手，轻轻扶住麦克风。然后，他微微吸了一口气。

第一个音符，从他唇间流淌出来。

那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像最上等的天鹅绒轻轻拂过心尖。没有伴奏的干扰，纯粹的人声，在寂静的礼堂里被麦克风无限放大，清晰得仿佛就在郁星茶的耳边响起。

“……沉入寂静的深蓝，光在头顶碎成星芒……”

郁星茶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那声音像带着魔力，径直穿透了她的耳膜，精准地落在她还在狂跳不止的心脏上。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被这温柔的声线奇异地抚平了。不是消失，而是被包裹、被融化，变成一种绵长而深沉的悸动，随着歌声的韵律一起脉动。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深海般的包容和神秘感。每一个咬字都清晰而温柔，像细小的水流冲刷着光滑的鹅卵石。没有刻意的炫技，没有夸张的情感宣泄，只有一种近乎叙述般的平静。然而，就在这平静的叙述之下，郁星茶却仿佛看到了无垠的、幽蓝的海水在眼前铺展开来。冰冷，深邃，却又蕴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温柔力量。她感觉自己正随着他的歌声缓缓下沉，沉入那片光怪陆离的蔚蓝。头顶是遥远水面折射下的、破碎摇曳的光斑，如同散落的星辰，而周围是包裹一切的、令人安心的寂静和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