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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杨霄锋（第1页）

教堂的钟声悠扬，穿透了初夏澄澈的阳光，在布满白色玫瑰与香槟色缎带的宴会厅里回荡。宾客们衣香鬓影，低声交谈着，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红毯的尽头，那个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礼服的男人身上——杨霄锋。

他站得笔直，一如他这些年在商界给人留下的印象：沉稳、内敛、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只有离得近的几位挚友才能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惯常深邃锐利、能让对手不寒而栗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宴会厅那扇紧闭的大门，里面翻涌着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与期盼。

当《婚礼进行曲》庄严而温柔的旋律响起，那扇门缓缓打开。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被父亲挽着的、笼罩在圣洁光芒中的身影。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杨霄锋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喧嚣、光影、花香都瞬间褪去，只剩下那个穿着洁白婚纱，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的你。头纱朦胧，却遮不住你脸上明媚羞怯的笑容，那笑容，比他记忆里、梦境中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像积聚了所有星光，瞬间照亮了他生命中每一个灰暗的角落。

你走得很慢，裙摆曳地，如同踏在云朵上，也踏在他的心尖上。距离一点点缩短，他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你眼中闪烁的泪光，以及那全心全意映照出的，他的模样。

终于，你的父亲郑重地将你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那只温暖、略带薄茧的大手，在接触到你微凉指尖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紧紧握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你的手骨融入他的血脉，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司仪说着庄重的誓词，他回答“我愿意”三个字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郑重。轮到你时，你那声清亮而温柔的“我愿意”，则像最甘甜的泉水，注入他干涸已久的心田。

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他从伴郎手中的戒枕上取下那枚精心挑选的铂金钻戒，小小的指环，此刻却重若千钧。他试图将它套上你的无名指，然而，那只在谈判桌上签下亿万合同也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试了几次，竟都对不准指尖。

你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抬起眼，撞入他泛红的眼眶。那里面的情绪太复杂，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夙愿得偿的激动，有历经千帆的沧桑，更有一种几乎要将你淹没的、深沉如海的爱意。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你伸出双手，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脸。

指尖传来他皮肤温热的触感，你仰着头，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爱抚：“怎么哭啦？”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从他眼角迅滑落，砸在你捧着他脸颊的手背上，灼烫惊人。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无比贪恋你掌心的温柔，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般，轻轻用脸颊蹭了蹭你的掌心。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那只颤抖的手，近乎执拗地、坚定地将那枚象征着永恒契约的戒指，牢牢地、准确地，推到了你无名指的指根。

完成了这个动作，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轻颤着，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然而，他的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无比幸福的弧度，脸颊上那个平日极难显现的、浅浅的梨涡，也清晰地绽开。

他望着你，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微哑，却充满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快乐：“我只是，太开心了。”

宾客们出善意的轻笑和感动的低泣，他们都以为，这只是新郎在幸福时刻难以自抑的激动。

只有杨霄锋自己知道，这滴泪，这句话，背后是整整七年的漫长跋涉。走向你的这条路，他走得有多艰难，多孤独。

时光倒退回七年前。

二十二岁的杨霄锋，人生正跌落至最幽暗的谷底。父亲经营的小厂因资金链断裂而破产，背负了巨额债务，在一个雨夜突心梗，撒手人寰。顶梁柱轰然倒塌，留给他的是一片狼藉和一个以泪洗面的母亲。追债的电话日夜不休，亲戚朋友避之不及，原本还算小康的家境一夜之间赤贫。

他被迫中断了研究生学业，用尚且单薄的肩膀，扛起了所有重担。他做过家教，过传单，在酒吧驻唱，甚至去码头扛过包……所有能想到的兼职他都去尝试，只为了尽快还清债务，让母亲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那也是一个雨天，夏末的暴雨来得急促而猛烈。他刚结束一场并不顺利的面试，身心俱疲，身上的旧衬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他躲进一条老街的巷子口，站在狭窄的屋檐下，望着眼前连绵的雨幕，眼神空洞而迷茫。未来在哪里？他看不到一丝光亮。雨水顺着梢滴落，冰冷刺骨，一如他当时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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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穿透雨声传来。他下意识地转头。

隔壁店铺的屋檐下，跑进来一个女孩，同样被雨困住。你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已经被雨水打湿，沾上了几点泥泞。你一边跺着脚甩掉鞋子上的水珠，一边伸手胡乱地拂去头上的雨滴，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什么，表情有些懊恼，却又带着一种天然的娇憨。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你忽然抬起头，视线毫无预警地撞了过来。

那是一双怎样清澈的眼睛啊！乌黑的瞳仁，亮得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里面没有一丝阴霾，只有被打扰的些许惊讶，随即化为友善而明媚的笑意。你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嘴唇像初绽的樱花，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自带阳光。

那一刻，杨霄锋听到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心，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那声音如此响亮，几乎盖过了周遭所有的雨声和喧嚣。

世间万物仿佛瞬间静止。灰暗的老街，破败的屋檐，连绵的冷雨……都因为你这一眼，而骤然变得鲜明、生动，甚至充满了诗意。你就像一道猝不及防照进他无尽黑暗生命里的光，明亮、温暖，不染尘埃。

他怔怔地看着你，一时间忘了移开视线。你也看着他，这个站在不远处，浑身湿透、眼神却异常深邃明亮的年轻男人。他的狼狈掩盖不住他五官的俊朗，那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宇间，似乎锁着浓得化不开的心事，让你没来由地心生一丝怜悯，还有……好奇。

你们没有说话，只是隔着几步之遥的雨幕，静静地对视了几秒。然后，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开了脸，目光重新投向外面的雨，嘴角却依旧带着那抹浅浅的笑意。

那短短的几秒钟，在杨霄锋此后七年的记忆里，被无限拉长、反复回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他记住了你被雨打湿的梢，记住了你清澈见底的眼眸，记住了你颊边那抹动人的红晕，更记住了你那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明媚笑容。

雨势渐小，你看了看天色，像是决定不再等待，用手遮在头顶，快步冲进了细密的雨帘中，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老街的尽头。

杨霄锋依然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直到你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又仿佛，变得更加空落落。

他知道，就在这个下雨的屋檐下，就在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他毫无道理、无可救药地心动了。

然而，现实的冰冷立刻将他拉回。他有什么资格去心动？他一身债务，前途未卜，连明天的早餐在哪里都不知道，拿什么去靠近那个像阳光一样明媚的女孩？他那刚刚萌生的、卑微的爱意，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不合时宜。

“心动吗？”他在心里苦涩地问自己，“那就用你往后的所有努力和时光，来为这一瞬间的心动买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