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林厌又被带走了。
临走前夕,林峥感受到他一直在自己房门口徘徊,但年幼的林峥无视了,直到第二天才注意到从门缝递进来的纸条。
【我以为我是在帮你。。。。。。弟弟,我只是累赘,是吗?】
林峥顿时感觉胸口发堵,他自然是不待见林厌,但说累赘什麽的,未免太过了。
可林峥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一辈子,他此生都没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2011年的春天,原以为只是像从前那般去疗养所看望哥哥,然而父母带他去了实验室。
高大隐匿的建筑内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林峥满目震愕,脑生物化学实验室丶神经病理学实验室丶电生理学实验室丶睡眠实验室等标识牌在眼前晃过,当隔着玻璃看到冰冷铁架上被电击的动物时,父母和院长的交流声响起。
“这是在研究脑组织移植?”
院长点头:“是的,旁边实验室则专门用来采集以及制备用于研究的人脑组织样本。”
“我儿子也要接受电休克治疗?”
母亲啜泣的哭声传入耳畔,林峥的心脏顿时漏了一拍。
“也算是为人类进步献力。”父亲忙解围,安抚地轻拍母亲的後背:“相信我师兄,小厌会好的。”
自林厌被诊断出精神疾病後,他们的父母就没有一天停止过争吵,原来和睦的家庭早已分崩离析,只是在外人面前维持着假象。
“目前林厌用碳酸锂和氟奋乃静效果不错,但我担心他服用氟奋乃静後会出现震颤,所以准备替换成痛痉宁。。。。。。”
林峥通身发寒,呆楞地跟随着爸妈的步伐,听到院长说出的这些药物丶心理疗法,前所未有的慌乱涌上心头。
他进入实验室看到了被禁锢在铁架上的林厌,实验人员往他的体内注射镇静剂和肌肉松弛剂,等全身麻醉後,他们又给林厌喂含有咖啡因的药物,以此来降低林厌痉挛的阈值,片刻,电流贯穿其全身,面罩下的林厌止不住地抽搐,但因为被束缚住,他的哭声呼喊不出来,叫声也卡在喉间难以冲出口腔,馀光极力瞥向玻璃外的林峥,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幕深深地映入林峥的脑海,当即晕了过去。
他怎麽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将林厌推入无尽深渊。
而在不久後,实验室又传来林厌不堪忍受,跳楼摔成植物人的消息,林峥再次见到林厌,已是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可惜林厌再也不会睁眼看他了。
自此,林峥开始出现幻听,一人独处时,眼前总是会有鬼影飘晃,弄乱他的书桌,扯他的被子,甚至合力拖拽他的床垫。
不过十岁出头的林峥被吓坏了,夜夜哭着往父母房间跑,这个举止引起了母亲的疑心,也引起了父亲的忧虑,林峥很清楚这个家庭不能再承受出现第二个精神病患者,看着父母日渐憔悴疲惫的面容,他只能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惧。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林峥某天吃饭暴露了自己左撇子的事实,而他心虚的掩饰顿时令母亲警钟大作,察觉了当年的真相。
那夜,孤零零立在深山中的城堡爆发了极为激烈的争吵。
林母绝望地抓挠自己的长发,崩溃大叫,大骂林父骗婚:“精神病!你们一家子的精神病!我要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了!”
“妈妈!”林峥哭得泪流满面,手足无措地抱着妈妈的手,发着抖求她不要走。
然而眼前的妈妈目眦欲裂,发狠将他推开,愤怒地竖指:“我真後悔生下你,与其这麽可悲地活着,还不如跟你哥哥一起去死!”
温柔的母亲模样瞬间幻化成巨大的黑影恶魔,林峥跌坐在地,小小的身躯无助地抱住自己,哭得泣不成声。
就在这个雨夜,驾车的母亲撞上山路拐来的货车,追上去的父亲被後车追尾,双双坠入了悬崖,留下孤儿林峥在空荡荡的城堡内哭了整宿,直到警察上门。。。。。。
*
强烈的痛楚犹如电流般钻入每一寸神经脉络,林峥的十指插入发间,狠狠揪紧:“不,不可能,他们都还活着,他们明明都还活着!”
“哥。。。。。。哥!”林峥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握着钥匙的手颤抖地拧动锁孔:“你明明被我藏在这里,明明我去年把你从疗养所救出。。。。。。”
床头的骨灰盒像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林峥怔怔地看着上面林厌的照片,面色惨白,止不住地晃头,後背趔趄撞上柜门,去年自己抱着骨灰盒出殡仪馆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泪水溢出眼眶,整个人支撑不住地蹲跪下来。
“假的。。。。。。怎麽可能啊。。。。。。。”雷声轰鸣,林峥听见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犹如参天大树般屹立的信仰顿时崩塌,仿佛狂风过境,将一切摧毁成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