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因为太年幼而无法摆脱他的掌控,只能继续承受痛苦。
“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敢咒老子死?”
“跟你那个贱。货妈一样,摆张死人脸给谁看!”
“还有脸哭?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赔钱货!”
手腕上的紫黑鞭痕还没消散,又添了新的,肿得发亮。只是因为我煮糊了稀饭。
身体在痛,心也在痛。那两年我经常会痛苦到蜷在被子里哭。连哭也不敢太大声,因为如果蒋旭听到了,会把我从被子里拎起来打。用手边的任何东西打。
终于有一天,当蒋旭拽着我的衣服后领,把我从客厅拖向房间——就像拖一条死掉的狗,然后锁上了门。
他经常这样关我。几个小时,或者更久。
但那次,他忘了把我放出来。他出差了。
那个房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很小,非常小,整个房间不到十平米,墙壁渗出浓重的霉味,窗户被刻意改造过,只能开很小一条缝。
没有光,没有风,天花板低得像是随时会掉下来,压碎我的天灵盖。
幽闭的空间让我的痛苦被放得无限大,伴随着恐惧。
我疯了似的捶门,拳头砸在硬木板上,砰砰响,骨头生疼,皮肉生疼。两只手都在往外渗血。
有没有人……
有人路过么……
救救我……求你……
回应我的只有死寂,有时候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喊出了声。
突然,一阵脚步声接近了!就在门外!停了!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捶门,嘶喊,喉咙都涌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救救我!求你把门弄开!求你了!我爸把我关里面了!”
可在轰天的捶门声里,我只断断续续听到“……走吧……别管闲事……惹祸上身……”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走远了。
不愿惹祸上身么……
呵……
人性啊……这脆弱的……靠不住的……趋利避害的……人性。
得到过希望。却又堕入绝望。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彻头彻尾的恐惧。
我倒宁愿希望……从未降临啊……
怕到发抖时,我只好对着空气发誓:如果有人能救我出去,我一定会报答她。倾尽我的所有报答她。
这是我给自己打气的方式,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一秒钟都撑不下去了。
有人能够捡到那个漂流瓶……打开那个瓶塞么……求你。
并没有。
极度的恐惧扭曲了时间,每一分钟都像一天一样漫长。
时间死了。
它不再流动,而是像一块琥珀,凝固住了,而我是被封在其中的虫豸。
为了保存体力,我不再捶门或是呼救,我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
房间里没有食物,仅有的水源也只是一瓶喝剩一半的矿泉水。
更糟糕的是,连排泄的地方都没有。
小腹胀得像是要炸开。
不要……别……不能在这里……
可是……
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啊……
当我终于再也憋不住,缩在墙角,脱下裤子,留下一滩黄褐。色固液混合物时,生而为人的尊严被彻底剥夺。
蒋旭用皮带抽我的时候我没有绝望,用啤酒瓶打我头的时候我没有绝望,罚我跪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没有绝望,在老师同学的注视下揪着我的耳朵、把我从教室里拽出来的时候我没有绝望。
可是这个时候,我真的绝望了。
七岁的我,第一次迎来了人生中最为彻底的一次绝望。
我用一件衣服盖住了那些秽物,可我盖不住那些气味。那浓烈的、滂臭的、让人想吐的臭味!
弥漫在狭小的、不透风的房间里,往我的鼻腔里钻,往我的每一个毛孔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