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运动会
学校召开运动会,方群玉为此忙了好一阵。 先是动员学生报名,有项目报不满,她叫班长去挨个游说,再是排练开幕式方阵,她嗓子都快喊哑。 到了运动会那两天,秋老虎馀韵正盛,学生欢脱得像放出圈的马,恨不得满操场撒蹄子狂奔。 毕竟难得有不用上课丶写作业,名正言顺地玩的日子。 方群玉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他们又闹出什麽幺蛾子。 太阳很大,她戴了一顶宽檐遮阳帽,但还是被晒得有些睁不开眼,两颊通红,直用手给自己扇风。 “方老师,喝口水。” 方群玉应声转头,夏寻文穿着一件Polo短袖衫,样貌清爽干净,手里递来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 “谢谢夏老师。” 她在训过学生之後正感觉喉咙干得冒烟,马上要比赛了,也不好离开,简直视他如救命恩人,眼里都闪着感激的光。 夏寻文笑了笑,说:“每次学校搞活动,最累的就是班主任了。你辛苦了。” 方群玉一口气喝了小半瓶,缓过劲来,答道:“上班哪有不辛苦的。” 夏寻文话音忽然一转:“要是不当老师,你觉得你会做什麽?” 方群玉的手指僵住,她被问住了。 因为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自己也没有想过;因为她的职业规划是宋知兰一早替她定好的。 夏寻文兀自说下去:“我毕业前在一家大厂实习过,最後发现还是学校里简单。想来想去,我好像没有什麽理想职业,就只是为了生活而工作。” 方群玉摩挲着瓶身,嗓子眼里又升腾出一股新的焦灼,只能借小口地抿水来缓解症状。 她说:“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样,就像河流里的小鱼,看似无拘无束,实际只能被水流推着往下。” 夏寻文欲作答,广播里响起尖锐的哨声。 方群玉的心一提,待学生快跑到面前,她双手围拢成喇叭状,喊得快破音:“黄俊弘,加油!你是最棒的!加油啊!” 背後的学生也呐喊助威。 等这一场比完,方群玉方注意到夏寻文嘴角的弧…
学校召开运动会,方群玉为此忙了好一阵。 先是动员学生报名,有项目报不满,她叫班长去挨个游说,再是排练开幕式方阵,她嗓子都快喊哑。 到了运动会那两天,秋老虎馀韵正盛,学生欢脱得像放出圈的马,恨不得满操场撒蹄子狂奔。 毕竟难得有不用上课丶写作业,名正言顺地玩的日子。 方群玉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他们又闹出什麽幺蛾子。 太阳很大,她戴了一顶宽檐遮阳帽,但还是被晒得有些睁不开眼,两颊通红,直用手给自己扇风。 “方老师,喝口水。” 方群玉应声转头,夏寻文穿着一件Polo短袖衫,样貌清爽干净,手里递来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 “谢谢夏老师。” 她在训过学生之後正感觉喉咙干得冒烟,马上要比赛了,也不好离开,简直视他如救命恩人,眼里都闪着感激的光。 夏寻文笑了笑,说:“每次学校搞活动,最累的就是班主任了。你辛苦了。” 方群玉一口气喝了小半瓶,缓过劲来,答道:“上班哪有不辛苦的。” 夏寻文话音忽然一转:“要是不当老师,你觉得你会做什麽?” 方群玉的手指僵住,她被问住了。 因为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自己也没有想过;因为她的职业规划是宋知兰一早替她定好的。 夏寻文兀自说下去:“我毕业前在一家大厂实习过,最後发现还是学校里简单。想来想去,我好像没有什麽理想职业,就只是为了生活而工作。” 方群玉摩挲着瓶身,嗓子眼里又升腾出一股新的焦灼,只能借小口地抿水来缓解症状。 她说:“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样,就像河流里的小鱼,看似无拘无束,实际只能被水流推着往下。” 夏寻文欲作答,广播里响起尖锐的哨声。 方群玉的心一提,待学生快跑到面前,她双手围拢成喇叭状,喊得快破音:“黄俊弘,加油!你是最棒的!加油啊!” 背後的学生也呐喊助威。 等这一场比完,方群玉方注意到夏寻文嘴角的弧度,奇怪道:“夏老师,你笑什麽?” 他摇摇头,“没什麽。” 停了停,解释说:“就是觉得,你刚刚的样子,和我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方群玉的脸无端的微微一臊,幸而在阳光底下不会被察觉。 她说:“黄俊弘各科成绩在班上都是垫底,但他对体育挺感兴趣的,要是能往这个方向发展,对他来说也说好事。” “体育特长生吗?不过县城条件可能不足,最好能去市里。”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 突然有学生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老师,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一衆人像森林里的猿猴,怪叫起来。 方群玉虽然清楚,他们正处于在对男女关系有了朦胧的认知,看见一对男女走得近了点都会瞎起哄的年纪,但没想到的是,被起哄的对象成了自己。 她低斥一声:“别胡说八道。” 继而和夏寻文道歉:“不好意思,这群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你别在意。” “没事。”夏寻文摇头,“童言无忌嘛。” 随後,方群玉和夏寻文道别,去成绩报送处看黄俊弘。 一千米男子长跑,他拿了第一名,据说还破了状元中学有史以来的记录。她与有荣焉,夸了句:“你做得很棒。” 黄俊弘满脸汗,叉着腰喘气:“谢谢方老师。” 曾经也有个少年,站在塑胶跑道的终点处,周遭响起欢呼,他往後捋了把汗湿的头发,笑得意气风发。 方群玉摇了摇头,把他从脑海里驱赶。 两天过去,七班拿了初一年级综合分第一,比起他们的学习成绩实在亮眼。 其他老师纷纷调侃方群玉,说东边不亮西边亮,她听了,一时都不知是哭是笑。 周六是教职工运动会。 项目不多,竞技性没那麽强,毕竟都是一些疏于锻炼的成年人。 方群玉打小体育就是弱势,何况,在她的中学时代,体育课基本上是班主任的专属,中考也不如副科占分那麽重。到了大学,硬着头皮,也就是将将不用挂科补考,但会因此错失奖学金的程度。 她穿着一身运动装,刚站上跑道,就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旁边一个老师开玩笑说:“方老师,你让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免得我们输得太难看。” “谁是老东西?可别把我算进去。” “我记得你女儿快跟方老师差不多大了吧,还不服老呐?” 她们拌嘴逗乐,方群玉的心情却轻松不了。 嘴上一个比一个谦虚,真跑起来,一个也不慢。 方群玉被迫加快步伐,还不到一圈,便已感觉嗓子眼开始变得滞涩,一股铁锈味直冲鼻腔。 第二圈过半,场外有人喊:“冲刺了!” 一个接一个的人超过方群玉,她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光影在面前晃动,机械地摆动双腿。 冲过线时,她险些跪下去。 夏寻文走过来扶住她,语气温和:“刚跑完最好走一走。” 方群玉穿的是短袖,後知後觉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不动声色地挣了下。 夏寻文似也觉得不妥,立马松开,关心道:“方老师,你还好吧?” 方群玉弯腰撑着膝盖,干咳了几声,叉腰站直身,摆摆手,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夏寻文一愣,笑了,但又觉得这个时候笑不太合适,抿唇压下去了。 方群玉自嘲:“没关系,你笑吧,我也觉得自己很狼狈。” 夏寻文宽慰道:“没有的,你现在也很好看。”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方群玉知道夏寻文绅士,这话不是撩她,但来自异性的,真心实意的夸赞,她反而更不知如何应对。 幸好,那边马上叫到她,告诉她成绩。 这是上午最後一场比赛,中午几个老师约出去一起吃饭。 上次过生日那个女老师提议去「霁色」。 约莫是老板送蛋糕给她留下好印象,又或者是单纯惦记那里的菜品,有没有存私心,方群玉不得而知,至少他们听後没有反对意见。 到了之後,方群玉听见女老师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老板,得知他不在店里後,谢都道得有些失落。 果然是“芳心捕获机”。她想,到哪里都能招惹桃花。 不过,不得不承认,谢霁和重金挖来的厨师确实有两把刷子。 禾青本地人好重油重盐,但「霁色」的菜品偏清爽丶淡口,且不是寡淡的淡,而是以食材本身的鲜丶香为底,施加调味,且不会让调料味喧宾夺主。 简单点说,就是吃得很舒服。 或许也有谢霁和不在的因素在。 才跑完八百米,口腔里犹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方群玉本该没什麽食欲,结果一口接一口的,把肚子填了个饱。 他们在边吃边聊,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她走到後院散步消食。 说起来,之前来不是在晚上,就是匆匆而过,她还没有认真参观过这里。 整片面积很大,装修风格古朴别致,又不失现代化。 前院有一块坪地,铺就青石砖,两侧载有花木,还有一座木秋千;前厅座位不多,往後走有包间,每间布置各不相同,还取着典雅的名字——以方群玉对谢霁和的了解,要麽是找人,要麽是找AI,他懒得费心思琢磨这种东西;还有月洞门丶影壁丶篱笆墙等的设计。 布局颇为繁复,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会迷路实属正常。 再往後,就到那天早上方群玉离开的地方。 花木扶疏,静谧清幽,午後还刮着微微凉风,很是宜人。有几间客房,估计是留来给游客住的,谢霁和住的那间位置最偏。 跑到禾青这麽偏的地方接手这麽大一家农家乐,三五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本,难怪谢叔叔总骂他浑。 耳边似乎有“叽叽”的叫声。 方群玉循声望去,铁网围出一块地,还用木板丶稻草搭了一个潦草的窝。 里面养着一群……鸡? 她不确定是不是她送来的那群,一是数量对不上,二是过去这麽多天,也长大了不少。 “方老师,来「霁色」做客,怎麽不提前打声招呼?” 这懒腔懒调,又隐含阴阳怪气的口吻,除了谢霁和,还能是谁? 方群玉回头。 也就几天不见,感觉他又有些变化,定睛一看,原来是头发做了几缕挑染。 她说:“谢老板对每个客人都这麽上心吗?” “当然不是。”谢霁和漫不经心道,“客人是客人,方老师麽……” 他似是故意停顿,留给人猜测的空间。 方群玉懒得跟他玩这种把戏,说:“不劳谢老板费心了,我和我同事待会儿就走了。” “包括那个……” 谢霁和突然出声,截断她向前的步伐。 方群玉瞥向他。 他直迎她的目光,眉梢向上擡了擡,补足後面的话:“夏老师吗?” 语气玩味,带着一点冷讽,想来是识破她之前的谎了。 方群玉面不改色:“我从来没说过他是我男朋友。” 她顶多就是没否认而已,是他自己误会了。 ——他听得出来,她的潜台词是这个意思。 谢霁和淡声说:“也是,人总不能‘消费降级’到那种程度。”像感叹又像劝诫,“毕竟,由奢入俭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