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二人一眼,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追风围着它的肚子闻。
它身下传来一阵细弱的叫声,谢冬鹤把老驴的尸体抬起来,才发现底下藏着只崽子,而老驴的肚子也已经瘪了。
“居然是棺材仔,也是稀罕。”谢冬鹤不由得感叹一声。
他以前听说过,这种母亲死前生下的崽叫棺材仔,因为太罕见了,他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今日还真让他见到了。
何云闲也很意外,没成想老驴还真是怀了,不是生了怪病。
只是它年老体弱,想来拼尽全力生下崽子后就再没喘气的力气了。
何云闲也不知它是老死的,还是为了生崽累死的,但老驴为他们留下一只驴崽,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夜里寒露重,何云闲怕驴崽在外面冻死,回屋拿了条不要的破布,擦干净它身上的羊水和血渍,就抱回屋里了。
谢冬鹤先把驴尸安顿好了,才回屋里。他既没有剥皮也没有取肉,又不缺这点钱,不至于这样丧良心。
只是先把驴拖到柴房附近,等天亮了再寻个地方埋下。
何云闲找了一张旧褥子把驴崽包起来,看他进来了,问道:“真死了?”
他有些恍惚,今早看着还好好的,吃东西也好好的,怎么晚上忽然就没了?
但回想起白天喂粮时老驴的那个眼神,又觉得早有预兆。
“……你打算怎么处理?”何云闲抱着驴崽,心里有种难言的悲哀。
这让他想起来自己的亲爹,爹也是为他而死,虽然他还有娘,但娘从来没对他好过,有也跟没有似的。
“明儿找个地方埋了。”
谢冬鹤看他难过,就岔开话题,问道:“崽子怎么样?”
“长得很壮,我一个人差点抱不住。”
何云闲心情稍稍平复一些,老驴看着身子骨不大好,生下来的崽倒是又壮又结实,这会儿正安稳地躺在他怀里睡觉。
“我去泡点麸子皮给它吃。”谢冬鹤说着就出去烧热水了。
何云闲抱着驴崽坐在床沿,这会儿就他一个人,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先是无声地落泪,后来肩膀开始轻轻颤抖。
怀中的驴崽似是感受到他的泪水,眼睛还未睁开,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
谢冬鹤端着温热的麸皮粥进来时,看见他的夫郎把脸埋在驴崽的绒毛里,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微微耸动。
他放下碗,沉默地坐在何云闲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他颤抖的脊背上。
“它……它临走前还看了我一眼……”何云闲抬起泪眼,“是不是在托付它的孩子?”
谢冬鹤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嗯。”
“我爹走的时候……”何云闲的声音带着哽咽,“也是这样看着我……但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既不能留住爹,也没法阻止娘改嫁,只能任人欺辱。就是拼命打草摘野菜卖,想给爹买点香烛纸钱,也会被何大伟收走,还要倒打一耙骂他偷家里的钱。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生父。泪水滴在驴崽的绒毛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谢冬鹤把他连同驴崽一起揽进怀里,他笨拙地说:“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我们好好养大它。”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只老驴应该到岁数了。”
谢冬鹤觉得老驴是寿终正寝,这几天也好吃好喝养着,没让干半点活,算安享晚年了,这话没说出口,但何云闲已经懂他的意思了。
驴崽在他们中间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叫声。
何云闲忙擦干眼泪,小心地接过谢冬鹤递来的麸皮粥,一点点喂给它。
看着驴崽急切吮吸的模样,何云闲一颗心才踏实了。
夜深了,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何云闲抱着暖和的驴崽,隐隐约约意识到,如今确实不一样了,但怎么个不一样法,一时又说不清。
天一亮,谢冬鹤就拿着铁锨出去把老驴埋了,何云闲也跟着去了,还带上追风。
地点定在小院东边临溪的一片山头,比他们常去的山头荒芜,平时野兽也少,就不怕有野兽刨坟把尸体挖出来。
谢冬鹤挖坑,何云闲就用篮子运土,追风也学他俩,两只爪子在地上刨坑,弄得鼻子上全是土,半上午就挖好了。
何云闲还想撒点除虫蛇的药粉,见谢冬鹤同意,就撒了半包,并没有意识到全程都是他做主,他想做的事,谢冬鹤从来就没反驳过。
给驴挖坟是不需要立碑的,他们简单做了个标记后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何云闲看到一大片酸枣树和满坡红彤彤的枸杞,正是他昨天眼馋的那个坡头。
“正好带了背篓,要不我们折点枸杞和酸枣回去?”
谢冬鹤昨晚就注意到他晒的那些枸杞了,说道:“你要晒干卖?也好,攒攒也能卖钱,我过段时间下山正好能带下去卖。”
要是何云闲一个人,以他的胆量,是绝不敢跑这么远的。
但有谢冬鹤在就不一样了,连追风也在。
这片坡头的枸杞又多又大,何云闲折得痛快,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也畅快起来了。
随手摘了颗酸枣放在嘴里一尝,立马就酸的脸皱起来,干脆丢给脚边打转的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