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将那件衣服又穿回了身上,他目送着雪娩离开,心里想了很多。
雪娩的仁慈再一次令他惊讶,他相信每个人都会有欲望,特权会腐蚀每一个人,因此他早已为自己开脱过罪行,也已经选择背负选择的结果。然而雪娩却始终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过客。
他甚至相信雪娩确实已经认出了他,尽管雪娩在日常生活中偶尔会表现出生涩,可另一方面,雪娩却像是拥有着远超年龄的经验,这种冲突感扎根于雪娩的灵魂,随着他在人间的存在而被慢慢洗刷掩藏——像是他确实是偶然跌落人间。
其实他本不该这样早就出现,一切只是因为他也去看了那场电影。
观众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随着镜头移动,每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很轻,直到见到荧屏上那张脸时,才有极低的、倒吸气的声音。
周围都变得很静。
那个时候他也在想,看吧,看吧,我已经过了善妒的年龄,而你们也应该看看,看看你们自己会如何沉沦,于是你们便能明白,你们和我有了一样的罪。
园丁戴好草帽,继续回去打理蔷薇。
他背过身去时冷不丁听到来自后窗的命令,略一回头便看见拉斐尔站在窗边,表情有些冷酷地告诫他8点之前结束他的工作,并且立刻离开庄园。
园丁极为老实地回答:“我明白,大人,工作很快就会结束。”
拉斐尔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后窗用力关上,匆匆走向雪娩身边。
“今晚的消息,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告诉您,其中一位自杀了。”
看来战争已经要走向尾声,随着此人的自杀,其人的同盟国也将溃散。
这样的新闻明日便将见诸于各个报纸,银翼这样的存在能够提前得到政府议员的通知令拉斐尔颇感意外,他没有想到,雪娩的手段如此厉害,竟然可以与议员的关系如此要好。
而雪娩顺着楼梯上行的脚步顿住,然后轻声说:“战争总会结束的。”
“您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拉斐尔仰着头,他甚至没能察觉他的神情中带着一种被驯服的恭敬。
“每个人都应该为未来做下一点准备。”
雪娩忽然朝他伸手,指尖触碰到他的下颌,那里有一道细长的伤口。
“你受伤了。”
雪娩垂下眼睫,朝他靠近,淡粉色的唇轻轻张开,露出一点儿洁白的牙齿。
他对着那地方轻轻呵出一口热气,装作是自己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擦点药吧,是谁弄伤了你?”
“只是翻动剧本时无意间被纸张割伤了……”
拉斐尔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下颌的伤口细密地痒了起来,让他想挠一挠下巴,可此刻雪娩轻轻抬着那地方,他不愿意动,也不敢动,生怕雪娩松开手。
于是这狭长而隐秘的缝隙中生出丝丝缕缕小小的痒来,顺着他的血管倒流,令他的脖子微微发红。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灰色的眼睛的,这样近的距离,他能看见雪娩眼底折射的每一缕幽光,它们共同聚集在纤长优雅的睫羽下,令他在还未察觉时便已经献上了他的一生。
他还维持着那动作,可雪娩的脸却好像离得远了些,无情的空气卷走了脸上的热度,夏日的温度并没能留下这份温热。
他想,雪娩抬着他的下颌靠近自己时,是否也会觉得这个姿势暧昧呢?
只是这样想想,他就有些走不了路,手里也不知道被谁塞了个冰凉又硬邦邦的东西。
直到雪娩的表情开始变得冷漠,他才心慌地努力接话,“好。”
好什么?
他握住了掌心的东西。
“自己将药膏擦上吧。”
“我明白了。”
拉斐尔轻舔了一下牙根,小心而快速地喊,“mother。”
他看着雪娩,发现雪娩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无意识的、轻微的失落和心中落下的石头令他忽然放开了那种拘谨,而是用手指蘸了药膏,快速地涂抹在自己的下颌上。
“去休息吧。”雪娩这样对他说。
于是他返回了房间。
这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接下来他们将迎来今年最热的时候,悬挂的时钟敲了8下,提醒他八点到了。
拉斐尔走到二楼,站在拱形窗边,看窗外的人是否还在——空无一人。
很好,对方算是听话。
只在这时,耳边传来安杰洛的声音。
“八下。”安杰洛说。
“要是在拍电影,那么这个时候时钟应该敲响十三下——你知道的,”安杰洛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一个不吉利的数字,一种不可能存在的情况,时钟只能敲响十二下,导演们会把这种情况用在宗|教片或者恐怖、推理片中,但是也有另一种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