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的长安,朱雀大街上已响起零星的马蹄声。“合香居”后院的调香室里,烛火却已燃了近两个时辰,苏合香正俯身对着案上的瓷碗,将研磨好的藿香粉与薄荷精油按比例调和,淡绿色的膏体在她指尖揉捻成圆润的香丸,空气中弥漫的清苦香气,竟将夏夜残留的燥热都驱散了几分。
“东家,林公公派人来了,说在前铺等您。”学徒阿福轻手轻脚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看那公公的神色,好像有急事。”
苏合香指尖一顿,刚捏好的香丸落在瓷盘里,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抬头看向窗外,晨光正透过薄雾洒在院中的梧桐树上,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这个时辰林公公派人来,多半是昨夜呈上去的证据有了消息——可若真是好消息,来人不该是这般急切的模样。
她擦了擦手,快步往前铺走去。刚转过回廊,就见一个穿着青色宫服的小宦官站在柜台边,手里攥着一个烫金的锦盒,脸色紧绷。见苏合香进来,小宦官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苏东家,林公公让奴才给您带句话,昨夜您托呈的证据,陛下看过了,可……可杨相在陛下面前哭诉求情,还说那些证据是您和萧将军伪造的,意图构陷。”
苏合香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香纹玉佩。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接过小宦官递来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她昨夜让林公公转交的证据——几张记录着杨国忠心腹与安禄山私兵往来的账簿纸,还有一枚从闹事壮汉身上搜出的、刻有杨家私纹的令牌。这些证据她反复核对过,每一条都能对应上阿罗憾查到的线索,怎么会被说成是伪造的?
“陛下还说什么了?”苏合香的声音有些紧。
“陛下说,萧将军是国之栋梁,不该因流言蜚语寒了心,但杨相毕竟是贵妃的兄长,也不能仅凭几张纸就定他的罪。”小宦官的声音更低了,“林公公让奴才提醒您,今日萧将军要在紫宸殿面圣,杨相怕是会在殿上难,您和萧将军都要多加小心。”
送走小宦官,苏合香站在柜台前,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晨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唐玄宗的态度,比她预想中还要纵容——明明证据确凿,却只因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兄长,就不愿深究。这般偏袒,萧策今日在殿上面圣,怕是要吃亏。
“看来陛下还是念着杨贵妃的情面,不肯对杨国忠下手。”阿罗憾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收到的纸条,“刚收到消息,杨国忠今早已经派人去禁军营地了,说是奉陛下的旨意,要‘协助’萧将军整顿军纪,实则是想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监视萧将军的动向。”
苏合香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写得清楚——杨国忠派去的人,正是他的外甥李岩,一个素来蛮横跋扈的纨绔子弟。萧策若拒绝,便是抗旨;若不拒绝,禁军营地就成了杨国忠的眼线,日后再想调动军队,难如登天。
“不能让李岩进禁军营地!”苏合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萧策现在在紫宸殿面圣,我们得想办法拦住李岩,至少要拖延到萧策回来。”
阿罗憾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去安排人手,却被苏合香拦住。“你留在‘合香居’,盯着西市的动静,杨国忠说不定还会派人来闹事。”苏合香语极快,“我去禁军营地,我认识李岩,当年他在西市抢胡商的货物,还是我让人拦下的,或许能拖延些时间。”
不等阿罗憾反驳,苏合香已经抓起案上的锦盒,快步走出了“合香居”。她雇了一辆马车,催促车夫快些赶往禁军营地。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疾驰,路边的店铺渐渐开门,胡商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此起彼伏,可苏合香却无心欣赏这繁华景象,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刚到禁军营地门口,就见一队穿着铠甲的士兵正与几个文官模样的人争执。为的文官穿着绯色官服,面容傲慢,正是杨国忠的外甥李岩。他手里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正对着禁军将领大声呵斥:“陛下有旨,让本官协助萧将军整顿军纪,你们竟敢阻拦?难道想抗旨不成?”
那禁军将领脸色涨红,却仍不肯退让:“萧将军临走前有令,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李大人若要入营,还请等萧将军回来再说!”
“放肆!”李岩猛地将圣旨摔在地上,“本官奉的是陛下的旨意,你一个小小的校尉,也敢跟本官叫板?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
身后的随从刚要上前,就听一声清亮的女声传来:“李大人好大的威风,不过是陛下让你‘协助’整顿军纪,你倒是敢在这里擅自动用私刑,难道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李岩回头,见苏合香快步走来,身上穿着一身素雅的襦裙,腰间挂着那枚在长安贵女圈中颇为有名的香纹玉佩。他脸色一变,随即又露出不屑的笑容:“苏东家?这里是禁军营地,不是你卖香料的地方,你跑来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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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香走到禁军将领身边,捡起地上的圣旨,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李大人,陛下让你协助萧将军,可不是让你在这里耀武扬威,更不是让你绑了禁军的将领。你若是真为陛下着想,就该等萧将军回来,一起商议整顿军纪的事,而不是在这里挑起事端。”
“你懂什么!”李岩怒道,“萧策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本官是奉陛下的密令,来查他的罪证!你跟萧策关系密切,说不定也是同谋,本官看你还是赶紧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苏合香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枚刻有杨家私纹的令牌,递到李岩面前:“李大人说萧将军谋反,可有证据?倒是我这里有证据,证明杨相派人在西市故意闹事,还想败坏‘合香居’的名声,不知李大人要不要看看?”
李岩看到令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当然知道这令牌的来历——昨日杨国忠派人去“合香居”闹事,用的就是杨家的私纹令牌,没想到竟被苏合香搜去了。若是这令牌被陛下看到,就算有杨贵妃求情,杨国忠也难辞其咎。
“你……你别血口喷人!”李岩强装镇定,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这令牌说不定是你伪造的,想栽赃陷害杨相!”
“是不是伪造的,李大人心里清楚。”苏合香将令牌收回袖中,目光锐利地盯着李岩,“今日你若强行闯入禁军营地,我就立刻带着令牌去紫宸殿见陛下,到时候不仅你要获罪,杨相也脱不了干系。你要不要赌一把?”
李岩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看着苏合香坚定的眼神,知道她说到做到。若是真让苏合香去陛下面前告状,别说完成杨国忠交代的任务,自己怕是也要被牵连进去。他咬了咬牙,恨恨地说:“好,我就等萧策回来!但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苏合香松了口气,转身对那禁军将领说:“辛苦你了,守住营地,千万别让任何人进去。”
将领连忙拱手:“多谢苏东家相助,末将定不负萧将军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