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兰气得两颊通红,怒声道“工钱是说好日后给的,且还按城里行情,一日四十文,断不会少你半分!可长树把田交给你,不是叫你糟蹋!你若不愿意管,当初就该推了,怎能应下了活计,收了种子钱,却眼睁睁看着两亩田荒成这模样?”
她一步跨前,指着苏大赖的鼻子骂道“你要说讲规矩,也得讲个做人道理!乡里乡亲的,只认钱,不认情分,谁不说你是个无赖!”
苏大赖被骂得脸色铁青,恼羞成怒,叉腰大声嚷道
“呸!我又不是你家长工,给我两日工钱,我就干两日活,这天经地义!你自己家里的地都不上心,这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
他冷哼一声,唇角勾起讥笑,又扫了眼苏怀谨,尖酸刻薄道“再说了,你这小叔子,不是魏家那大姑爷么?魏家可是咱清河县的富,银钱多得很,你若真心疼你表嫂,接济她一二不就成了?哼,我田里还有活路要忙,就不奉陪你们了!”
话音一落,他重重一甩手,满脸不屑,转身欲走。
苏怀谨望着那背影,反倒被气笑了,原主的表哥果真是大方惯了,两亩薄田,稻谷成熟后也卖不了几个钱,居然肯给这苏大赖一日四十文的工钱,真真阔气!
可偏偏这厮不但糟蹋了两亩好田,表嫂出面同他理论,他却毫无愧色,反倒大放厥词,连自己也讥讽在内。
(此处略作解释,以免有人误会所谓一日四十文工钱,乃是按洒稻谷,收割等正经农活来算的,若只是寻常拔草、翻土这类零碎活计,乡下人家并不另给工钱,多半算在人情里。)
当场冷声喝道“站住!”
苏大赖刚迈出去的脚,被这声冷喝震得一顿。
他回过头来,眼角余光扫了苏怀谨一眼,心中暗暗嘀咕这小子进了魏家,旁的不知晓,这气势倒是挺唬人的。
可念及对方不过是个赘婿,他心里又生出三分轻蔑,嘴硬道
“怎么?魏家姑爷还要拿我问罪不成?”
苏怀谨冷冷开口道“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同你好好掰扯掰扯!”
他盯着苏大赖,说道”我表哥给你的工价,是四十文一日,对不对??“
苏大赖心头一虚,仍强撑着点了点头“是!”
“那买种子呢?花了几何?”
一旁的苏玉兰没等苏大赖开口,便抢先接道“三百文!”
“如此一来,合共便是三百八十文,对不对?”
“是……又怎样?”苏大赖脸色僵硬,心底却有些迟疑。
苏怀谨冷笑道“既然你也认下了,那便好办,三百八十文,足可承包两亩下等田一年有余!”
苏大赖怔了一瞬,脸色陡变,猛地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怀谨眯起眼,声音森冷“我什么意思?表嫂,我问你一句,一亩下等田,一年能打多少粮?”
苏玉兰愣了愣,犹豫答道“大概……一担谷子罢。”
苏怀谨点头,冷声算道“一担谷子,哪怕品相不好,卖五百文总有的吧?两亩田,除去一亩交税,另一亩照理该是实打实入账,也就是说,只要田里庄稼能收成,我最少能得五百文的净利,就算我不种,佃出去,三百八十两亩,也是有人争着要的!”
他猛地一拍手,厉声道“可如今呢?我表嫂花了三百八十,连一粒谷子都没见到!田里只余荒草,你倒推得一干二净!摸摸你的良心,这事,你敢说厚道?”
苏大赖身子一抖,心虚之下仍强辩,嘴里讷讷道“你、你这说的是甚么话?那三百八十是你表哥给的,他说后头还会再补给我,可到如今也没给!”
苏怀谨冷哼一声,厉声喝道“放屁!三百八十足够佃两亩田一年,你种一亩地的收成都赶不上这数,还敢伸手要?活没干好不说,连句交代也无,就敢糟蹋我表哥的血汗钱,还恬不知耻地讥笑我是赘婿!你以为我真不懂田事么?我虽是读书人,却也不至被你这等无赖三言两语蒙蔽!”
看着小叔子三言两语便将这无赖小人驳得哑口无言,苏玉兰心中暗暗讶异,往日里她只当这小叔子是个酸气读书人,不想今日说起话来却锋芒毕露,句句在理,把苏大赖逼得连声狡辩都接不上。
苏大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脖子涨得通红,还在嘴硬“我、我才没有!田里荒了,也是天公不作美!你表哥又没补钱,我凭什么替你们卖闲力气?哼,你一个赘婿,有什么脸来训我!”
苏怀谨冷笑一声,声音骤然拔高,却仍不疾不徐“天公作美与否我不晓得,但我晓得县里有位青天大老爷!不如你我一道去公堂,让老爷翻翻律书,看看朝廷对你这等行径,该是笞多少板子!”
此言一出,场间登时寂静。
乡里人虽不识字,却都晓得只要惊动县衙,事情便闹大了,苏大赖心头一虚,方才卡在喉咙里的“哼”声竟生生噎住,半句也接不出来。
苏玉兰在一旁看得心头暗暗叫快小叔子果真是个读书人,不同这泼皮一般见识,偏要把他扯到县老爷面前!
嘿,要早想到这招,也不用在这儿跟他嚷半天了。
苏大赖喃喃道“你、你别吓我……”
苏怀谨冷笑一声,道“哼,我吓你作甚?”
“我堂堂读书人,自然翻阅过朝廷律法,你若不信,现在就随我去县衙,请青天大老爷评个是非曲直!”
苏大赖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终于认怂了”那什么,怀瑾,大家都是同村人,没必要闹到官府去。”
苏怀谨看了他一眼,随意说道“大家都是同村人,我自然不会真闹到县里去,但你看看,那两亩田都已荒了,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苏大赖讪讪一笑,神色尴尬,忙不迭说道“那……那就等下一季,我替你把庄稼种回去便是!不收你工钱,连种子也不用你出,到时你只管收成,就当是我赔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