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远退而求其次,询问起这本棋谱为何取名为“半个烂柯”。
“这个名字是他取得。”师尊说。
那人喜欢看各种书,天下书都快被他寻尽了看尽了。既看修行的正书古籍,也看野史经传。
他说有一本《述异记》上记载,有一樵夫伐木路过山崖,见两人对坐,棋而歌。旁边有一个小童,执笔记录棋局。
樵夫便驻留观看。
期间,小童给了樵夫一个枣核模样的东西,樵夫含在口中便不觉饥饿。没过多久,小童问:“你怎麽还不回去?”
樵夫于是起身打算回家,却发现斧子的木柄已全然腐烂。
回到家里,竟已经过去了百年。
有人说那对弈二人皆是神仙。而小童记下了神仙的千局棋,写成一书,取名为烂柯棋谱。
那人取名为半个烂柯,即对局中只有一个神仙,那就是他自己。
果然,顾怀远激动。此人如他的棋一样,轻蔑傲狂。
可眼前这位自称“谢辞”的兄台呢,他的棋明明更刻意于“守”,几乎很少主动出击。可在不经意的一着里,总是让顾怀远幻视那位烂柯棋士。
有那麽一丝影子,待他想找,又捕捉不到。
一盘结束。谢辞小胜,他耐心将一颗颗棋子拾回石盒,发出清脆的响声,与亭外雨交缠一道,多了几分禅意。
顾怀远惜败,却也下得酣畅淋漓。不由赞道:“谢兄棋中高手。”
也许是下雨时,心会变得脆弱起来。
又或许是,五十年来第一次与真实的人对弈,而不是在阴暗的山洞里,在树枝划出的棋盘,自己与自己无数次枯燥地下棋。
魔罕见地有几分恍惚。
这盘棋,只守不攻,还是他的棋吗?
谢辞回过神,淡道:“我擅下棋,却并不爱下棋。”
“此话怎麽说?”
“顾兄难道没听过。钓水本是逸事,且持生杀之柄;弈棋为清戏也,却动战争之心。可见喜事不如省事之为适,多能不若无能之全真。”
钓鱼本来是一种清闲洒脱的事,其中却掌握着鱼儿的生杀予夺之权;下棋本来是轻松的娱乐游戏,其中总充斥着争强好胜的战争心理。
人生如钓,暗藏杀机;世事如棋,变幻无穷。
不如无为无争。
又或者,被这漫长的时光,消磨地不再想去争什麽。
……
亭中一侧,顾怀远向楚玉大肆夸赞谢辞的棋艺如何精湛,人品如何谦虚。
他两如何意气相投,称兄道弟。
“下个棋还能看出人品来了?你真想让他跟着咱们同路?”大师姐翻了个白眼,“我来。”
祝铃潋正抱着小白,掏出几颗果仁,吃得开开心心的,探出脑袋:“师兄师姐,你们在干嘛?”
三师兄与谢辞下棋,她还可以理解是雨中无聊。怎麽,大师姐也去找谢辞?
一个个的,干嘛呢?
“帮你考察男人。”顾怀远镇重道。
“什麽?”祝铃潋差点咬到舌头。手中的果仁掉落下来,被小白张嘴精准接住。
“小师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前几天夜夜私会这位谢兄。”
“我不是,我没有。我……”
“不用解释。”顾怀远压根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严肃道,“我知道,你跟这位谢兄虽然相识甚短,但感情深挚。才使他追随而至。”
“他一心一意,与你不离不弃。”
这怎麽还押上韵了?
“等等,”祝铃潋满脸黑线,“他不会是要跟我们一起去癯仙城吧?”
顾怀远点点头:正是。
祝铃潋连果仁都没心情吃了。
本来她自发现谢辞似乎隐去了周身魔气,连师兄师姐都未曾察觉分毫之後,整个人就放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