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舰静静地停泊在启明城最大的船坞内,经过紧急修复,它庞大的身躯上依旧残留着与渊汐会激战后的痕迹,如同勇士身上无法抹去的伤疤。清晨的阳光洒在暗红与幽蓝交织的新式装甲上,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舰桥内,项羽背对着入口,望着主屏幕上那片已被标记为“安全”的迷沼海盆星图。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重甲,但肩甲上咆哮的兽似乎少了几分戾气。战斗结束了,复仇完成了,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却像海上的薄雾,悄然笼罩了他。
“数据统计完毕。”韩信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换上了一身简洁的银灰色便服,与这充满战斗痕迹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次远征,消耗星纹能量单位总计……公民‘第二心跳’情绪波动峰值出现在……战后负面情绪指标下降……”
项羽没有转身,只是抬手打断了他:“韩信,我们打赢了,对吧?”
“毫无疑问。战略目标额完成,敌方主要据点摧毁,潜在威胁清除。从任何战术分析角度看,这都是一场标志性胜利。”
“那为什么,”项羽缓缓转过身,眉头紧锁,眼底带着一丝罕见的、不属于霸王的迷茫,“老子心里感觉……少了点什么?好像一拳打出去,敌人碎了,但拳头……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韩信沉默了片刻,他那总是高运算的思维似乎也遇到了一个无法立刻得出答案的命题。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根据联邦全网情绪监测,在凯旋庆祝期过后,公民中普遍出现了一种‘目标缺失感’和‘情绪倦怠’。并非负面,更像是一种……高潮后的平静,需要新的锚点。”
就在这时,一道来自联邦席办公室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嬴政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舰桥中央,他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于往日决断的温和。
“项羽,韩信。”嬴政开口,“黑火舰的功绩,联邦铭记。但战士需要休整,文明也需要在战斗之外寻找意义。‘心跳共振基金’监测到,你们,以及许多刚从高强度任务中脱离的公民,需要一次‘清空’。”
他抬手,一份闪烁着柔和光芒的虚拟文件出现在空中——【“海风清心”自愿性情绪旅游试行提案】。
“这不是命令,是一次邀请。”嬴政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黑火舰,将暂时卸下它的武装,作为第一艘‘心跳旅游’试验舰出航。没有目的地,没有kpi,唯一的任务,是让风穿过甲板,让阳光照进心里,让每一次心跳,只为‘自由’本身而搏动。”
项羽怔住了,他看着那份提案,上面没有复杂的战术图,只有温暖的海浪、洁白的沙滩,以及……一朵在微风中摇曳的、光的小花图案。
“去……旅游?”项羽重复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词汇,握惯了盘龙戟的手,无意识地虚握了一下。
七天后,黑火舰再次驶出船坞,但它的形态已然大变。
曾经狰狞的撞角和炮台被可收放的流线型外壳覆盖;甲板被改造成了开阔的观景平台,铺设着舒适的合成材质,边缘甚至模拟出了小小的“沙滩区”;舰体侧面,巨大的柔性屏幕实时显示着由联邦公民自愿匿名提供的、同步的“第二心跳”波形图,如同一条流淌着亿万心跳的光之河流。
项羽站在舰桥,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那件特制的“心跳t恤”。t恤是柔软的深灰色,但胸口位置有一个圆形的led显示屏,正随着他自身的心跳,出稳定而柔和的脉冲红光。旁边的韩信也穿着同款,他胸口的显示屏则显示出更加规律、近乎完美的正弦波。
“感觉……像个移动的节拍器。”项羽嘟囔着,对这身“休闲装扮”颇为不适。
“这是‘心跳旅游券’的视觉化体现,席。”龙且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正在下层甲板调试设备,“根据‘海风清心’计划,每位参与者自愿分享的心跳数据,都会转化为虚拟的‘旅行能量’,支持这次航行。您的心跳,现在价值o毫克‘海贝币’。”
“海贝币?”项羽挑眉。
“一种基于这次旅行产生的正向情绪数据加密token,”韩信解释道,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虚拟的、闪烁着珍珠光泽的贝壳状图标,“不可炒作,仅用于在旅行中交换小礼物、饮品,或者……一个微笑。是格物院基于‘心跳共振’原理开的情绪价值计量实验。”
黑火舰破开蔚蓝的海浪,向着未知的、没有坐标的海域驶去。没有作战会议,没有战术推演,只有轻柔的海风与偶尔跃出水面的飞鱼。项羽最初还有些紧绷,但渐渐地,那拂过面颊的、带着咸味的风,那无边无际的、在阳光下闪烁的广阔海面,让他紧锁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
他走到甲板边缘,凭栏远眺。盘龙戟被他留在了舰长室,此刻手中空无一物,反而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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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忽然开口,对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韩信说,“老子眼里只有敌人、阵型、胜负。这海,要么是障碍,要么是战场。从来没觉得……它这么大,这么……空。”
韩信看着海天一色的远方,数据化的思维本能地开始计算风、洋流、能见度,但他强制自己停了下来。“根据情绪心理学,适度放空有助于认知重构和创造力提升。这片‘空’,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丰富’。”
航行至午后,黑火舰按照随机的情绪波动算法,选择了一处地图上未曾标注的、月牙形的无名海湾停泊。洁白的沙滩,清澈见底的碧蓝海水,几棵椰树在微风中摇曳,如同世外桃源。
志愿者们——包括一些经历了dpc清零和烂尾楼事件,正在恢复中的公民,以及部分自愿参与的老兵——乘坐小艇登上了沙滩。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工具,只有一些用可降解材料包裹的、散着微弱生命光晕的种子——这是格物院利用“疗愈值”培育出的新型花卉,命名为“联结花”。
没有统一的指令,人们自地、三三两两地散开,在沙滩上选择自己喜欢的位置,用手挖开柔软的沙子,将种子小心翼翼地埋下。
项羽看着这一幕,有些手足无措。打仗他在行,种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能开山裂石的手。
“大元帅,”一个曾经在黑火舰服役、因伤退役的老兵,拄着拐杖,笑着递给他一颗种子,“试试看?不讲究手法,埋下去,就好。”
项羽迟疑了一下,接过那颗温暖、仿佛有生命在轻微搏动的种子。他蹲下身,用略显笨拙的动作,在沙滩上挖了一个小坑,然后将种子轻轻放入,再用沙子覆盖、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那片小小的、新翻的沙土,一种陌生的、微小的满足感悄然升起。他对着那片沙土,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天,你属于这片海,属于老子……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