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记忆深处,奶奶摇着蒲扇,在夏夜星空下哼唱的,早已遗忘大半的古老歌谣!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响起?从这座……古墓里?
我死死捂住耳朵,那歌声却无孔不入,直接在我脑髓里吟唱。
我在坟冢间跌跌撞撞地寻找声音的源头,又徒劳地想要逃离。
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我重重地摔倒在地,手掌擦过粗糙的碑面,火辣辣地疼。
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泥土。
月光挣扎着从云缝中漏下几缕,惨白地照亮了我面前的那块石碑——就是我醒来时趴着的那一块。
之前被苔藓和尘土覆盖的地方,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似乎有些异样。
那上面的污垢,在我无意识的摩擦和此刻月光的映照下,脱落了一部分。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用颤抖的指尖,一点点,一点点地拂去石碑表面残余的苔藓和泥土。
冰冷的石屑和湿滑的苔藓剥落,下面的石质显露出来——那不是天然的石纹,是刻痕。
深深的,带着某种古老而恶意的力量,刻进去的痕迹。
笔画逐渐清晰,一个偏旁……另一个部件……
它们组合起来,扭曲着,最终在我瞪大的瞳孔中,凝固成两个我熟悉到灵魂颤抖、此刻却陌生如地狱符文的汉字——
那是我的名字。
就刻在这座深夜传来我昨日酒后哼唱歌谣的古墓,墓碑之上。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寒。
那幽幽的、与我昨夜酒醉后哼唱一般无二的歌声,此刻不再是哀婉的空灵,而是化作了无数冰冷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入我的耳膜,钻进我的大脑,带着一种戏谑的、宣告所有权的恶意。
“不……不可能!”我喉咙里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猛地向后退去,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泥土和荒草间挣扎,想要远离那块刻着我名字的墓碑。
视线开始模糊,不仅仅是恐惧带来的泪水,还有那种熟悉的、该死的眩晕感——宿醉未退,又因极致的恐惧而卷土重来的眩晕。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墓碑、荒草、灰暗的天空扭曲成了怪诞的漩涡。
那地底传来的歌声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从坟墓里伸出,要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入那永恒的黑暗。
我需要……我需要点什么来麻痹这撕心裂肺的恐惧,来对抗这吞噬一切的荒谬。
酒!对,酒!
昨晚就是因为酒,我才陷入了这绝境,可现在,它似乎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
我疯了一样在身上摸索,破烂的、不知何时换上的古代服饰口袋里空空如也。
我赤红着眼睛,像条瘸狗一样在坟茔间爬行搜寻,祈求能找到哪怕一滴前人祭奠时残存的液体。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石头和潮湿的泥土。
就在绝望彻底吞噬我的瞬间,我的指尖在一条石缝里,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且形状异常熟悉的小物件。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抠了出来。
那是一个扁平、精致的金属小壶,只有巴掌大小,壶身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花纹,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银光。
酒壶!一个绝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该出现在这座古墓旁的酒壶!
是幻觉吗?是濒死的错觉?
我顾不上了!拧开壶盖的动作因为颤抖而显得笨拙不堪,一股浓烈、辛辣中带着奇异芬芳的酒气猛地冲入鼻腔。
这气味……这气味陌生又隐隐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与我昨晚喝过的任何酒都不同,但此刻,它象征着解脱!
没有犹豫,我仰起头,将壶中那冰凉的、带着一丝粘稠感的液体,狠狠地灌入喉咙。
灼烧感瞬间从食道蔓延到胃部,然后是爆炸般的炽热席卷全身。
这次的醉意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霸道,远我过往任何一次饮酒的体验。
眼前的景物不是模糊,而是开始碎裂、重组,色彩变得光怪陆离,那纠缠不休的歌声被拉长、扭曲,变成了尖锐的耳鸣。
黑暗再次涌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失去意识,而是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旋转的、五光十色的漩涡。
身体被撕扯、被挤压,穿越了无法形容的漫长与混乱。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剧烈的头痛再次成为回归的坐标,依旧是宿醉后那熟悉的、欲裂的痛楚,但环境……完全变了。
身下不再是冰冷的泥土和荒草,而是某种……柔软、富有弹性,甚至在微微蠕动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了腐烂花果与某种腥甜麝香的怪异气味,熏得人头晕眼花。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光,迷离变幻的光。
不是阳光,也不是月光,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头顶脚下渗透出来的,如同极光般流淌的彩色光带,幽暗地照亮了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