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确实没有飞蛾的踪影,只有那些令人作呕的卵。
而那面铜镜,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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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荟和古斋,我和赵先生相对无言,店里死一般寂静。
傍晚,我收拾柜台,准备打烊,手指无意间在收过铜镜的台面上一抹,竟沾到一点极细微的、闪着幽光的鳞粉。
钱老板的死,被孙探长以“意外”结了案,登了报,成了北平城一桩茶余饭后的奇闻,很快便被新的乱子盖了过去。
只有荟和古斋,生意冷清了不少,赵先生也愈沉默。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到几天后的夜里,我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梦。
梦里,我不是我。
我是个穿着破旧长衫的潦倒书生,蜷缩在一间四壁透风的陋室里,就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哆哆嗦嗦地翻着一本泛黄的孤本。
窗外风声凄厉,像是野鬼哭嚎。
我感到一种浸入骨髓的寒冷,不是身体的冷,而是对前途无望、穷困潦倒的绝望。
油灯的光晕摇曳着,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忽然,那些影子动了起来,扑簌簌的,像是无数振翅的飞虫。
我惊恐地抬头,看见灯焰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一大片灰白的飞蛾,它们疯狂地撞击着灯罩,出沉闷的“噗噗”声,鳞粉纷纷扬扬落下。
一种巨大的、被吞噬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张嘴想叫,却不出任何声音……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心脏狂跳,那书生的绝望和恐惧还清晰地残留在我身体里,久久不散。
窗外,天刚蒙蒙亮。
第二天浑浑噩噩地到了店里,照镜子时,我猛地现,自己额前原本乌黑的丛里,竟突兀地多了一绺刺眼的白……
铜镜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店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是位唱青衣的戏子,名叫白清云——她在城南的戏园子有些名气,人长得清秀,眉宇间却总笼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
她是听说了钱老板的事,特意寻来的。
“那面镜子,听说有些不寻常?”她声音细细的,带着戏台上特有的婉转腔调,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不怕。我们唱戏的,本就是演尽悲欢离合,生死轮回,见得多了。”
赵先生本不愿再沾染这邪物,但白倩云出手阔绰,而且态度异常坚决。
她似乎不是冲着镜子的价值,而是冲着它的“不寻常”来的。
她低声说,近来总觉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想寻个有“灵性”的东西傍身,或者说,镇一镇那冥冥中缠着她的东西。
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里间那个空了的紫檀木匣,以及那日指尖冰凉的触感。
我劝她:“白小姐,那镜子……确实邪门,钱老板他……”
她只是摇头,眼神空洞而固执:“再邪,能邪得过人心吗?”
镜子已经没了,她最终失望而去。
但我心里那份不安,却愈浓重。
约莫七八天后,噩耗再次传来——白倩云被人现死在她戏班后台的妆间里。
她穿着全套的青衣行头,凤冠霞帔,描眉画眼,妆容精致得如同即将登台。
但她整个人端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色彩斑斓的鳞粉。
那些鳞粉细腻无比,紧紧贴着她的皮肤、戏服,让她看上去像一尊刚刚上彩、尚未烧制的瓷俑,或者说,一具华丽而诡异的石膏像。
她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的惊愕与某种诡异的陶醉之间,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梳妆镜,仿佛在那光洁的镜面里,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孙探长又来了,依旧是那套说辞:“意外。可能是某种含有毒素的鳞粉过敏,导致窒息。”
他捻起一点桌上的鳞粉,在指间搓了搓,眉头紧锁。
这次,连“意外”两个字,听起来都那么苍白无力。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白倩云那副凄艳绝伦的死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斑斓的鳞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接连两条人命,都隐隐指向那面失踪的铜镜。
孙探长不再公开说是意外,却也不再有什么进展。
荟和古斋彻底门可罗雀,赵先生称病回家,店里只剩下我一人守着。
夜里,我又开始做梦——这一次,我是白清云。
我在狭小的后台穿梭,水袖冰凉;我在台上咿咿呀地唱着,台下看客的脸模糊不清;我对着镜子卸下浓墨重彩的油彩,露出底下苍白疲惫的真实面容;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对台下某个特定座位永恒的、无望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