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杯中酒液,并未深思。天下女子万千,声音相似的不知凡几。
许是哪个体贴的主母带着孩子出来散心吧。能这般耐心对待孩子的,心性总不会太差。他不由得想起宫中那些见到他便战战兢兢、或是刻意讨好他的皇子公主,以及他们那些心思各异的母亲,心下莫名生出一丝淡淡的怅惘和…不易察觉的羡慕。
这般纯粹的母子温情,于他而言,已是极为遥远的记忆了。
楼下的声音低了下去,大概是专心用饭了。
玄烨也收回心神,慢慢饮尽杯中酒,思绪重新回到烦人的漕务之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玄烨处理完手头几份梁九功方才呈上的密折,觉得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准备离开。
他刚走出雅间门口,步至三楼廊道,目光无意间向下一瞥。
恰好看到二楼楼梯口,一个穿着月白斗篷的纤秀女子正微微弯腰,仔细地替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系紧斗篷的带子。
男孩手里宝贝似的拿着一个新买的彩色风车,仰着小脸,笑容灿烂。
那女子侧对着他,阳光从廊道的窗格斜射进来,清晰地照亮了她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秀,下颌纤巧,肌肤细腻如瓷,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的神情专注而温柔,唇边含着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与她周身那种清冷疏离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玄烨的脚步顿住了。
是她。
那日一瞥虽没放在心上,奈何自己记忆力很好。
隆科多的那位正妻。赫舍里氏。
原来方才楼下那对母子,竟是他们。
他看着她细致地替孩子整理好衣襟,然后直起身,牵起孩子的手,准备下楼。
那一瞬间,她脸上温柔的笑意褪去,恢复成一片平静的清冷,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柔美仿佛只是错觉。
“额娘,风车真好玩!”“嗯,小心拿着,莫要掉了。”母子二人的声音随着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
玄烨站在原地,目光却似乎还停留在那空无一人的楼梯口。
他见过美人无数,或明媚,或娇艳,或雍容,或清纯。
方才那侧影,论姿容并非绝顶,但那种在市井烟火气中偶然流露出的、混合着母性柔光与冷清气质的美,却有一种奇特的冲击力,与他过往所见皆不相同。
像是在寒冬雪地里,偶然现的一株悄然绽放的绿萼梅,清极,艳极,却又带着料峭的寒意。
“爷?”梁九功小声提醒。
玄烨回过神,面色已恢复一贯的深沉莫测。他淡淡“嗯”了一声,举步下楼,心中却拂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原来那日做出爽口点心的,是这样一个女子。原来那日窗外被妾室逼迫却脊背挺直的,也是这样一个女子。
原来方才楼下声音温柔耐心带孩子的,还是这样一个女子。
倒是…有些意思。
但也仅止于“有些意思”罢了。臣子之妻,再特别,于他而言,也只是一道略显不同的风景,看过便算。
走到酒楼门口,恰好看到那辆青帷小车缓缓驶离。车窗帘子被一只小手掀开一角,那个叫“兴哥儿”的孩子探头出来,开心地转着风车。车窗旁,那张清冷的侧脸一闪而过,迅被放下的帘子遮住。
马车汇入街上的车流,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玄烨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走向自己那辆看似普通、实则内里别有洞天的马车。
梁九功小心翼翼觑着皇帝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马车驶动,车厢内一片寂静。玄烨闭上眼,指节轻轻叩击着紫檀木的小几。
脑海里残留的,并非是那女子清晰的容貌,而是那一种矛盾又和谐的感觉,冷清与温柔,脆弱与坚韧,以及那惊鸿一瞥中,极其动人的、属于人世间最寻常却又最珍贵的母性光辉。
“回宫。”他淡淡吩咐。
仿佛方才那片刻的驻足与凝视,从未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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