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肖一点多馀的眼神都没分过来,依然专注于路况:“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嘶,你这不是废话吗?”
“那就是真话了?”顾肖轻笑,“好吧,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你的车太贵,我怕撞到了,赔不起。”
钟应吾一个骨碌翻身起来,表情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什麽?!”
“嗯,这就是原因。”
“就这?”
“嗯,就这样。”顾肖平静道,“很难相信吗?”
钟应吾郁闷地倒回座椅:“是有点。”随即他想到了什麽,忽然又噗嗤笑出声。
顾肖无奈道:“可以问一下,你现在又在笑什麽吗?”
“嗯哼,我只是在想,你可能真的不懂车。”
顾肖平静地阐述事实:“我穷得叮当响,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要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当然不会研究这些。”
“好吧,”钟应吾双臂环胸,哼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们平时上班开的那辆市值36万。”
顾肖点点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钟应吾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一想到过会自己要说什麽,自己都有点憋不住。他得意地扬起下巴,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一样骄傲道:“但是你今天开的这辆不一样。”
顾肖暗自松了口气,这辆车外观低调朴素,以他生疏的车技,就算真蹭了应该也赔得起。于是他随口顺着钟应吾的话茬问道:“哪里不一样?”
“今天这辆车不一样在……”钟应吾顿了一下,缓缓报出一个数字。
方向盘猛地一抖,车身划出个扭曲的S型,後车愤怒的喇叭声响成一片。钟应吾笑得前仰後合,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顾肖的脸色由白转红,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手里的方向盘:“你……”
“好了,不逗你了。”钟应吾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又没说让你赔,你紧张什麽。”
顾肖明显是生气了,不管他再说什麽,坚决不接话,也顺带着不理他。钟应吾自己一个人说也没意思,于是他也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看顾肖开车。
看着看着他就有些发起呆来,目光不自觉地描摹着顾肖的侧脸。
顾肖的眼睛很好看——至少钟应吾觉得是好看的,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後的一双眼睛,眼角锋利,眼尾却又微微耷拉下来。那双眼总是沉静的,就算在暗光下也依然透着明亮,似乎总是藏着万千思绪,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故事。只是每当他摘下眼镜的一瞬间,又总会现出片刻的迷茫。
“顾肖。”鬼使神差地,钟应吾轻声问道,“你以前上学的时候,真的没有女生追过你?”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就在钟应吾以为这个话题也会石沉大海时,顾肖的声音轻轻响起:“抱歉,曾经的事情,大部分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过。”
“怎麽会?”钟应吾不假思索地反驳,“其实我觉得你还挺好看的,人也很聪明。不应该啊。”
“好看和聪明并不能当饭吃,钟队,你不能忘记我是一个穷光蛋的事实。”顾肖淡淡道,“没有人会想和乞丐在一起。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谁会向下兼容呢?这是一个现实问题,我们不能忽视它。”
“可你是博士。”
“博士也不能怎麽样,”顾肖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博士的头衔不会让我在纽约的街头免于被抢,也不会让房东少收一分钱房租……钟队,这个世界有时候不太公平,但有时候也公平得令人心寒。”
“好吧,你说没有女生追过你,那你呢?你真的没有对某个女生心动过?”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车库,轮胎碾过减速带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顾肖把车拐进了钟应吾的停车位上。引擎熄火後,车内骤然安静下来。顾肖的手指仍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钟应吾,”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如你所见,我真的是一个穷光蛋。现在我至少还有工作,我在上学的时候,是真的连乞丐都不如。你要知道,当一个人每天都在为下顿饭的钱发愁时,是没有资格想这些的。”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人饿着肚子的时候,连做的梦都是馊的。”
车库顶灯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顾肖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地叙述,“爱情是有钱人的玩具,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