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打在後背,男人也没有丝毫的慌张,拿了一次性纸杯就朝厨房走去。
路过餐厅时,男人的头微偏,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钢琴上的牛顿摆,一直观察他的钟应吾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心生疑惑,牛顿摆很普通,是市面上很常见的普通款,他不明白男人在看什麽,出于谨慎,他暗自记下这个细节。
很快男人接了水回来,把水杯放在钟应吾面前,双手耷在腿上,眼含笑意地看着钟应吾,也不主动开口。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只有牛顿摆“哒丶哒丶哒……”敲响的声音。
男人鼻梁高挺,金属框的眼镜遮住一双尾角上挑的眼。他的唇色偏淡,嘴角上弯,是一张不做任何表情都会让人觉得他在笑的脸。
这样平平无奇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居然意外的耐看。钟应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开口打破沉默:“那就从最基本的信息开始吧,你的姓名,年龄,以及从事什麽工作?”
男子点点头,缓缓道:“鄙姓顾,名肖,回顾的顾,肖想的肖。今年24了,至于工作……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就在楼下的小诊所工作。”
“心理医生……”钟应吾的目光游移在厅里的钢琴上,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架钢琴上摆着的正是美国某名校的各种奖牌。他收回视线看向顾肖,“顾先生可真是人中龙凤。海外的条件应该特别好吧,怎麽就选择回国了呢?以目前的就业前景来说,心理学的国内前景应该比不得国外。”
在美留过学的高材生,学的是心理学,还奖牌拿到手软。拥有这种社会地位的人才,这样的一个人,会无缘无故选择在毕业後窝在这麽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无牌小诊所看诊?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钟应吾很想把顾肖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方向带,只是他的理智不允许。
顾肖闻言也看了一眼奖牌,说:“毕竟哪里都没有祖国好,身为国人,还是应该回来为国家做做贡献的丶尽一份力的。”顾肖笑笑,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被眼皮半遮住的眸子一暗,“而且国外其实也没那麽好,我个人认为警察先生的想法有失偏颇。”
钟应吾只是笑:“也是,国家每年都在进步,也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来说说案子的事情吧,你看我,一聊起来就刹不住车。说实话,我对顾先生莫名有些好奇,见谅啊。”钟应吾拿起茶抿了一口,眼前一亮,“呦,碧螺春的香味。没想到顾先生多年在外漂泊,也没忘了中国的茶道啊。”
“警察先生也懂茶,真是太巧了。”顾肖丝毫没有多次被刺探隐私的不悦,只是浅笑打太极,端起自己的那杯小饮了一口。
钟应吾啧啧感叹着又喝了几口,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套话:“顾先生最後一次见到楼下现在的租户齐先生,是在什麽时候呢?”
再次回到案件询问,顾肖丝毫不见慌乱。他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最後一次……少说也得是三天以前了吧。我和他不是很熟,只偶尔会在上下班时碰到。”
“那麽,对齐先生之前的住户王志先生呢,您对他有印象麽?”钟应吾继续问,“据我所知,你在这里已经租住了两个多月,对于齐先生之前的租户,你和他见过面吗?”
“这个是有的。”顾肖的肩膀放松了一些,似乎感觉坐着有点累,他骨头一软直接倒在了沙发靠背上,一边打着哈欠回想一边说,“是王志,王先生是吧?我见过他几次,也有过简短的寒暄。”
顾肖的动作把沙发坐垫蹭得一团糟,钟应吾没忍住皱了下眉:“那个时候有没有什麽异常的情况?”
“你指异常?”顾肖摸了摸下巴,好笑地反问道,“这位王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离过婚的吧?”
钟应吾点头,略微有些诧异:“的确如此。不过你们已经相熟到能互通隐私到这个份上了?”一般人哪有在寒暄的时候大肆宣扬自己离婚史的呢?
“不是这样的,”顾肖低笑,“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从王先生的一些生活琐碎中我大致能够猜测出他已离异的情况。因为在他搬离之前,我偶尔还能在下班时碰到他。那个时候他身边时不时会出现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女子,加上他之前提到过他是有‘过’老婆的,所以我想,那女子也许是他的妻子,又也许是他的新女友。但是我又听到他们争吵时提起孩子,而他们又不住在一起,所以我只能猜测是他的前妻了。”
“那你知道是谁在什麽时候说起王志搬离的吗?”钟应吾看着顾肖。新租户无缝衔接地入住,王志的前妻报案王志失踪,而昨天楼下的齐先生又刚好报了命案,你说这件事情到底巧不巧。
“我也是在之前某天中午下班的时候碰上齐先生,我们聊了两句後才知道王志搬离的。”顾肖点了下头,“这麽一想,巧合是挺多的,只是巧合一旦多了也就不是巧合了。这件事我能提供的帮助也实在有限,对于王志的搬离,我想房东肯定知道详情,警方不妨可以从房东那里入手。”
这个顾肖仿佛真的会读心一般,居然顺着钟应吾的想法往下说了。钟应吾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如果我说他的前妻之前报过案说他失踪了呢,你觉得王志和她……”话说到一半,钟应吾一下惊醒,这才反应过来他貌似和这个“局外人”说得太多了,一时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很快压住情绪,“感谢顾先生提供的信息,如果突然想起其他的线索,欢迎随时到公安报案。”他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顾肖对钟应吾没有说出口的剩下半句话没有丝毫好奇,他率先走向门口:“我送送您。”他的动作熟悉得好像在送一位老友离开。
钟应吾站在门前,再一次打量了一遍顾肖,许久,他才张口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麽,却没告诉我?”
顾肖一愣,接着笑道:“也许是我忘了,等我想起来,一定第一时间报警。”
“行,那我等你。”而钟应吾仿佛认定了面前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麽,他说,“再见。”
“再见。”
大门缓缓合上,顾肖却一直未动。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上面还有热茶的馀温。警察的气息带着侵略性,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怀疑。
顾肖走到钢琴旁伸出手指停住牛顿摆。灿金色的荣誉证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细碎的星芒,薄灰铺陈其上,顾肖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转向了窗外。
从窗户边他看到了楼下几个身着警服的人凑在一起,其中最显眼的那人不久前才刚从他的家离开。
此时他正一手拿着小本一手执笔滔滔不绝地讲着什麽。顾肖看着看着就入了迷,良久,直到人群散去他才莞尔:“有点意思。”
第一天送章霏芸去暑期补习班的时候,赵秀清亲自协助钟应吾办好了一切手续,她介绍了章霏芸和她的语文课代表黄伊礼之间认识,还特意把她们的位置排在了一起。
赵秀清拉过两个女孩子的手叠在一起,柔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接下来集训的日子里,你们之间要互帮互助,相互照顾。”
章霏芸干脆地答应下来,黄伊礼也没意见。
黄伊礼是一个很温婉的女生,章霏芸刚进班里什麽都不知道,黄伊礼就很耐心地为她一一介绍。
“你是学跳舞的吗?”章霏芸问。
黄伊礼笑了笑,柔声道:“是啊,我已经学了十五年舞蹈了。”
“哦,你好厉害!”章霏芸感叹,“我就不是,我是因为学习太差被家里送来学特长的……你会看不起我吗?”
黄伊礼摇摇头:“不会。”她说,“你也是被家里推着走的,身不由己,我没理由看不起你。”
章霏芸眼珠子一转:“你也不是真的喜欢跳舞吗?”
黄伊礼一怔,否认道:“不,是我自己很喜欢跳舞……”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十分自然地把章霏芸推出去介绍给了班里的其他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