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熟悉的成分,熟悉的报告方式,和最後熟悉的锋利签名,顾肖了然,原来远江市的药物最後也送去了左一系那里检测。
“目前我谁都不敢相信,暂时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们二位了。”陈厉苦笑道,“我这个队长是不是当得很失败?”
钟应吾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平静却笃定:“怀疑朝夕相处的队友换谁都不好受,但正因如此才更要查清楚。”钟应吾安慰道,“看开点。”
顾肖浏览了整篇报告,还给陈厉,问:“下一步陈队长有什麽打算?我和钟应吾可以怎麽配合你?”
“有人报警说最近在码头见到了海延的身影。”陈厉说,“这次我不准备打草惊蛇,只是想带人过去看看。”他叹了口气,“顺便也想让你们看看,我的直觉到底对不对。”
他也不想怀疑队里有内鬼。可陈厉想不通——怎麽会每次都差那麽一点?明明已经锁定了海延的位置,可每次赶到时留给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现场,仿佛那人早已算准了一切。
多少次了?他记不清。那些熬红的双眼丶浸透汗水的衬衫丶拼尽全力的追捕……可每次赶到都是人去楼空,换来的总是海延从容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陈厉的梦里,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毫不夸张地说,队里资历最浅的都跟了我十年。”陈厉举起两只手,食指交叉做了个“十”的数字,关节处还留着醒目的疤痕。“‘三年之後又三年’,整整十年啊,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
都说人生区区三万天,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光是队友相识一场就足足占了十分之一。
除了自己的家眷亲朋,身边最亲近的也就是队友了。相处的每一天都像不断重播的录像带,十年光阴流淌,浸透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和未结的案卷。
同是一个团队的领头人,钟应吾是可以和陈厉感同身受的:“剩下这些日子足够我们把海延送进去了。”
陈厉的语气带着些许凝重:“拜托你们了。”
接下来几天钟应吾跑遍了警署各个部门,递交了厚厚一叠申请,终于批下来两把配枪。他将其中一把郑重地塞进顾肖手中,叮嘱他万事小心。
“一直以来带你练枪,终于派上用场了。”钟应吾苦笑,“你不会开枪的时候我担心你遇到危险,现在你会开枪了,这颗心反而悬得更高。”他摸了摸顾肖的脸,在耳畔留下灼热的温度,“记住,遇到危险不要犹豫,直接开枪。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顾肖摩挲了一下枪柄,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钟应吾的体温,他点头答应下来:“我会的,你也是,一定要平安。”
“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带你公费旅游去。”钟应吾忽然凑近,指了指远处灯火阑珊的港湾,海风将他的低语吹进顾肖耳中,“不知道你来过这里没,这里可是‘世界三大夜景’之一呢,不逛逛太可惜了。”
“从没来过,到时候就仰仗领导带我大开眼界了。”顾肖笑眯了一双眼。
行动当日,陈厉带着队伍早早埋伏在了港口附近。江天衍悄无声息地攀上制高点,狙击镜的冷光一闪而过,一切准备妥当後,耳机内传来三声敲击。
“都布置好了,现在……”陈厉一瞬不瞬地盯着望远镜里的画面,口中喃语,“就等鱼上鈎了。”
而此刻的码头,一道挺拔的身影正临风而立。从周围马仔对他恭敬的称谓中,不难听出他就是警方追捕多时的海延。他下巴微擡,静待将落的太阳把整片海平面染成血色。
感叹一句“好美”後,海延抽出口袋里的一把格洛克递给身旁戴眼镜的年轻人。
“刺猬,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许若平——代号刺猬,瘦高的身板裹在过大的西装里,接枪时手腕都在细微地颤抖着。在团队里,他是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废物”,用内部的话来说,他就是“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没有存在感的人。
实际上许若平却是海延身边的得力干将之一。
一直以来海延他们之所以能多次逃脱警方的追捕,这家夥功不可没。平时还帮着干一些掩盖罪证的活计,比如帮着删一删监控记录,做一些反追踪的事。
他胆子也小,都不敢擡头看海延,如今更是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接枪。
刺猬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谨慎地回答道:“有一年多了吧,江哥。”
“一年多……”海延忽然轻笑,海风吹拂,让他舒服地吐了口浊气,“你一直都干些技术类的活计,我盘算了一下,你好像还没开过枪吧?”
刺猬急忙摆手,笑得十分纯良:“我枪法不好,开不了枪。我丶我连靶都打不准的……”
“今天的任务很简单,”海延突然掐住他的後颈,力道让刺猬一缩脖子,倒真的像一只刺猬,“码头仓库那边有批货需要‘照看’,但这一代最近老有条子放哨,我怕他们到时候来捣乱。”说着,他揉了揉刺猬的肩膀,示意手下的人放松。
刺猬半生不熟地检查弹匣,看起来手忙脚乱,的确是对枪械不熟悉的样子:“呃,老大,一共多少人啊?”
“最多不超过两个巡逻警。”海延捏了一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只要不让他们过去检查就行……别让我失望,嗯?”
刺猬接下这个活,单薄的身影踉跄着跑远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集装箱之间,海延的身後悄然出现了另外一道高大的身影。海延明明听到了动静,却头也不回,足以说明对那个男人的信任。
他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玉镯:“唐继虎,你说,组织里的叛徒会是他吗?”
“不像。”唐继虎面无表情,嗓音像是被砂纸摩擦过,“警察不会连握枪姿势都要现教。”
“那倒是,弱不经风成那个样,还有窝囊劲……”海延望着海天交界处最後一线残阳,忽然大笑出声,“哪家警校能教出这麽怂的软脚虾?说是警察?也太让人笑掉大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