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一个……无能为力的渔夫。”
唐继虎不喜欢上学,也就大字不识几个。因为写不出告别,只好写下一路相伴丶生死与共。
但药品的来源并非江海延,根据他交代,药品来自于北都市一个叫作“馀烬”的男人。
钟应吾用笔点着下巴:“关于这个人,可以详细讲讲吗?”
江海延摇了摇头:“对于这个人,我知道的也很有限。我只负责从他那里拿‘货’,再往其他地方走私——这是我的工作。”他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邪气。
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减刑,江海延还交代了潘禺的下落。原来那孩子还活着,只是被江海延他们关了起来。
被救出来的时候,他似乎神志不清,瘦了很多不说,还一个劲地哭喊着“别杀我”。
经过商讨後,警方决定把他带回沿海市,同样交给法律进行审判。
钟应吾心事重重地走出审讯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的金属外壳。走廊尽头,陈厉靠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根烟,却没点燃。
钟应吾走过去,火机亮起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着陈厉冷峻的侧脸。他深吸一口烟,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又被缓缓吐出,像是要把胸腔里的郁结一并吐出去。
“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陈队?继续审?”钟应吾问。
陈厉疲惫地摇了摇头:“没必要了。”
钟应吾并不感到意外。
陈厉转过身,眼神疲惫而清醒:“唐继虎死了,江海延认罪,这个案子……到此为止了。”
至于江海延能不能如愿减刑……
“交给法律来评判吧。”
钟应吾瞥了他一眼:“心软吗?”
陈厉摇摇头,没回答,只是将烟摁灭在垃圾桶上,火星在黑暗中挣扎了一瞬,彻底熄灭。
“不是心软。”他低声道,“只是觉得……可悲。”
钟应吾:“的确,只是江海延手上沾的血,够他死十次了。”
“我不是说他。”陈厉擡眼,目光透过单向玻璃,落在审讯室内低着头的江天衍身上,“……我是说他们所有人。”
事实上,钟应吾审江海延的时候,陈厉就站在单向玻璃後,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全程。
审过了江海延,接下来就该轮到江天衍了。
“我不审他。”陈厉忽然开口,声音艰涩道,“钟应吾,你来吧。”
钟应吾沉默地接过笔录,推门而入。
他复述了江海延的供词,最後问道:“江海延所言是否属实?”
江天衍坐在对面,双手交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的老茧。
许久,他才低声道:“句句属实。”
当他落下尾音时,钟应吾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闷响。他有些不忍心地转过头,却发现江天衍也直勾勾地望着审讯室的门,仿佛他也知道门外发生了什麽。
“你让陈队的心都碎了,知道麽?”钟应吾轻声道。
江天衍垂下脑袋,险些咬破嘴唇。
被押上警车时,江天衍像是收到心灵感应,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陈厉站在远处的台阶上,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在他身後是特警队的其他成员,除了还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陈英,所有人都到了。凉风萧瑟,吹拂他们的衣角,江天衍知道,今日一别,他们不会再见了。
“钟警官。”江天衍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说……人死了,会有来世吗?”
钟应吾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从来不想以後,我只想过好当下。”
江天衍笑了,眼神空洞而遥远。
“如果有的话……下辈子,我想当个普通人。”
不是江兆天的儿子,也不是海清的儿子,哪怕不再成为一名狙击手。
——只做一个普通人。
他转过头,缓缓上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钟应吾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或许当他真正领悟到生命的真谛时,才发现,自己既不是一个罪犯,也不是一个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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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私案,缉的是“走私”,也是“私心”。
今天在医院打针回来晚了,所以更新也晚了。万分抱歉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