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口条清晰的傅礼笙不复存在,他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丶说话不动嘴皮的模样,含混地说,“你管它土不土,管用就行。”
看着顾肖小口小口喝着可乐,傅礼笙歪着头问:“肖,如果我今天没有替你出头,信不信下一次他们还会袭击你?”
“为什麽?”
“不为什麽,因为他们是一坨人形的屎。”夺过顾肖喝了一半的可乐,傅礼笙大口大口灌进自己嘴里,“我不想和你深入探讨青少年的教育问题,他们迟早会被警察抓起来枪毙。”傅礼笙耸耸肩,将喝空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顾肖仰头看着他,一时无言以对。
“好了,起来吧。”傅礼笙拉起顾肖满足道,“我们该回家了。”
日子恢复了平静,就在顾肖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现实却再一次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学术世界的黑暗,远比街头的暴力更令人窒息。
顾肖的导师是领域内颇有声望的豪威尔教授。
豪威尔其人风度翩翩,在学术界长袖善舞,是所有人敬重的对象——顾肖也不例外,他向来为能在豪威尔手下工作而自豪。但很快,他就被迫亲眼目睹了那人光鲜外表下的腐烂。
为了给研究拉取资金,豪威尔经常邀请有名的企业家一起吃饭“交流”。
过去陪同他一起的都是学姐安娜,但近来安娜去了得克萨斯州出差,所以这份差事落在了顾肖的头上。
约好的地点离学校有些距离,傅礼笙主动提出开车送他过去。顾肖推脱不下,只好答应下次请他喝酒。
到了地点,傅礼笙以手作电话在耳边晃了晃:"Callmeafter。"(结束後给我打电话。)
顾肖笑了:“当然。”
“肖。”似乎是他的个人习惯,傅礼笙喊住他,不经过大脑地说,"IloveUsooo~"(我真的好~爱你。)
顾肖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好半晌,他才干巴巴地说:“在我们国家,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
“哦……?”傅礼笙唇角向下,“抱歉,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顾肖没再多说什麽。
如果早知道饭局背後的真相,顾肖那天绝不会选择下车。
一直以来,豪威尔教授都致力于为实验室拉取巨额的研究资金。而他之所以次次都能成功,背後的秘诀竟是利用自己手下那些急于获得学位和身份丶家境普通的学生。
在这次所谓的“饭局”上,顾肖惊恐地发现,豪威尔教授特意将他介绍给那些手握资源的投资人或企业代表,言语间充满暗示,鼓励他们“多交流”丶“建立私人友谊”。
“你瞧,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豪威尔大着舌头说,“肖,你过来呀,站那麽远做什麽?”
顾肖脸色惨白:“老师,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顾肖纠结良久。他犹豫过,也迟疑到底要不要给傅礼笙打求救电话。
可是最後,那通电话还是没能打出去。
因为豪威尔走了进来。
“肖,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他十分无奈,好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我好不容易才联系到这条大鱼,你不能给我搞砸了。”
“……教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豪威尔皱了皱眉:“这有什麽不明白的?你知道他能给我们多少吗?……肖,你不是一直想做跨界研究吗?如果你想牵头,就必须要有资金支持,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呀!”
“可是……”
“你不是一直想做出成果好救治那群病人丶给他们希望吗?”豪威尔循循善诱,声音彷如恶魔低语,“现在希望就在眼前了呀……”
“——肖,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那一天豪威尔还是放过了他,然而顾肖心里清楚,他不会次次都那样幸运。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变得沉默寡言丶魂不守舍。有的时候顾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滩华丽的沼泽里,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细心如傅礼笙,很快就察觉到了顾肖的异样。他看到顾肖深夜对电脑发呆,看到他食不知味,看到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嘿,”一天晚上,傅礼笙敲了敲他的书桌,“在做什麽?”
顾肖本来在发呆,明显被吓了一跳:“啊……看书。”
“你最近状态不对。被论文难住了?”
顾肖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导师的威胁和那些肮脏的交易,只能苦涩地摇摇头。
“傅礼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