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在等什麽?”钟应尔逼近一步,“难道你要看着他这样过一辈子?”
钟应吾轻轻放下逗猫棒,转过身,直视兄长的眼睛:“哥,你想让我放弃他吗?”
钟应尔一时语塞。
但他也觉得,顾肖不能一辈子都这个样。
钟应吾轻笑一声:“我说爱他就是爱他。”
爱他就不能只爱他光鲜亮丽的表象。
“我爱他的全部,就算他……只是一个人格……”钟应吾感到心脏一阵紧缩的痛楚,他咬了咬牙,坚持说了下去,“我也爱他。”
他又想起在美国最後一个夜晚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他劝顾肖放下沉重的过去,尝试新生,一切都不算晚。
顾肖的反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和绝望。
“难道我没有努力过吗?我到现在走的每一步,哪一步没有努力过吗?!”
“我能逃开吗,你告诉我……钟应吾,你告诉我!!我能逃得开吗?!你没有经历过,凭什麽劝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呢,你又有什麽资格劝我放下?”
“我放不下,放不下……他们每个人,每一个人,都只是想要我的血罢了,只是……只是想吃我的肉罢了……”
“别再管我了,钟应吾。”
那时他未能完全理解顾肖话语里决绝的告别意味。直到在飞机上,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顾肖那天的崩溃到底意味着什麽——他想要放弃自己。
不只是他。这一次,他要带着另一个人格,一起放弃这具身体。
所以在飞机上,一种前所未有的丶灭顶的恐慌淹没了钟应吾。他握紧顾肖冰凉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
“别放弃自己,顾肖,求你……求求你……”
“我爱你,我还爱着你。”
那时,闻讯赶来医院的钟应尔试图阻止几乎崩溃的弟弟。
“放他去治疗,把他交给专业的人!”钟应尔拉住弟弟,说,“你的过度插手到此为止!钟应吾,我不能放你这麽任性下去。”
“治疗?怎麽治?”
“催眠!你没听到医生说吗?只要让他接受系统的催眠治疗,让新的人格来……”後面的话消失在了钟应吾的激烈反抗中。“钟应吾!你要干什麽?!”
钟应尔拉不住完全发疯的弟弟,被甩到一边。
钟应吾擡腿就要往病房里冲,又被一群黑衣保镖拦住。他双眼通红:“不行……他不能被催眠。他没有放弃自己,他不可能放弃自己!他答应过我会活下去!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为什麽要催眠一个新的人格代替他?!我要把他藏起来,藏起来……”
“你他妈疯了!”钟应尔大吼。
钟应吾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我不能把他交出去我不能!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钟应尔气得浑身发抖,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麽?!”
钟应吾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我做不到,做不到……”他没有反抗,只是颓然跪倒在地,“再等等他不行吗?再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他答应过我……”
哪怕等一年丶十年……一辈子。
——只要在我的身边,还是他。
……
钟应尔看着眼前执拗的弟弟和懵懂的顾肖,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三个月了,钟应吾,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时候?”他烦躁地踱步,原地转了个圈,“行,就算你舍不得那个人格,那顾肖本人呢?那个拥有完整记忆和情感的顾肖,他会愿意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毫无尊严地活着吗?”
钟应吾紧咬着牙关,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不要再和我说什麽‘催眠之後的人格就不再是他’,现在不是那个人格不肯回来,是他们一起选择了放弃!钟应吾,你一向理智,为什麽这次就这麽冥顽不灵?!”钟应尔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声响动吓到了顾肖。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像受惊的动物,“啊啊啊”地扑向钟应吾,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他惊恐地看着钟应尔,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