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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第1页）

第56章

雨势稍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馀韵，敲打着屋檐。二堂内，那盏豆大的油灯，将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壁上拉长，晃动。

唇分。

崔敬祜微微喘息着，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不知是缺氧，还是别的。他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茍的发髻彻底散乱，几缕湿发黏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水珠顺着优雅的颈部线条滑入被雨水和……方才的亲密弄得凌乱的衣领深处。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氤氲的水汽，眼尾泛着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又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脆弱得不可思议。

孟寰海粗重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目光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原来他卸下所有防备後，是这样一副模样。清瘦，苍白，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那总是紧抿的丶显得过分冷静的唇，此刻微微肿着，泛着水光，诱人采撷。

他之前只觉得崔行川好看，是那种高高在上丶不食人间烟火的好看。现在才知道，他这副皮囊底下，藏着这样动人的风景。

“冷吗？”孟寰海哑声问，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细微地颤抖，湿透的衣衫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方才的冒失。他扯过自已那件还算干燥的旧外袍，胡乱地将崔敬祜裹住，动作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崔敬祜没有拒绝，任由他摆布。他擡起眼，看向孟寰海。灯光下，孟寰海的脸部轮廓显得比平日更加硬朗，下颌线紧绷，眉眼间的锋锐被一种罕见的丶近乎温柔的专注所软化。他自已大概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麽灼人。

“你……”崔敬祜开口，声音比平时软糯许多，带着些许沙哑，“不怕吗？”

“怕个球！”孟寰海想也没想就回道，语气依旧混不吝，眼神却认真得可怕，“老子连府城的调令丶吴老狗的构陷都不怕，还怕这个？”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崔敬祜微红的眼尾，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倒是你……何苦……”

何苦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何苦一次次为他破例？何苦，担着那麽大的家业，把自己逼得像一根时刻紧绷的弦？

後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崔敬祜听懂了。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复杂的情绪。他轻轻靠进孟寰海怀里，将额头抵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肩窝。这是一个极其依赖的姿势，与他平日示人的形象格格不入。

“累。”他极轻地吐出一个字，像是一片羽毛落下，却重重砸在孟寰海心上。

只这一个字，孟寰海忽然就全明白了。明白他年纪轻轻撑起家族的艰难，明白他步步为营背後的如履薄冰，明白他那份深藏在沉稳下的丶不为人知的孤独。

什麽精于算计，什麽世家家主，剥开层层外壳，内里也不过是个会累丶会怕丶需要依靠的年轻人。

一股汹涌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孟寰海。他收紧了手臂，将怀里这具清瘦而冰凉的身体更紧地拥住，试图用自已的体温去驱散他的寒冷和疲惫。

“以後，”孟寰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我在。”

没有华丽的承诺，只有最朴素的五个字，却像一道暖流，注入了崔敬祜冰封已久的心湖。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丶强健有力的心跳，和那件旧外袍上属于孟寰海的丶带着皂角和阳光气息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灯下静静相拥，听着窗外渐弱的雨声。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而温存的静谧。

孟寰海低头，能看到崔敬祜散落在他肩头的丶墨黑柔软的发丝，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丶被雨水浸染过的清冽气息。他忍不住，用下巴轻轻蹭了蹭那微湿的头顶。

崔敬祜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甚至往他怀里更深处埋了埋。

这一刻，什麽吴巡检，什麽账册，什麽清丈田亩，仿佛都暂时远去了。只剩下这方寸之间的温暖，和两颗紧紧依偎丶互相取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雨彻底停了。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崔敬祜动了动，似乎想从他怀里起身。

孟寰海手臂一紧，没让他动。“再待会儿。”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耍赖。

崔敬祜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动。他只是轻轻擡起手，抚上了孟寰海胸口那处之前被雨水和泪水打湿的衣襟，指尖微凉。

“天快亮了。”他低声说。

“嗯。”孟寰海应着，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知道，天一亮，他们又要回到各自的位置，面对外面的风雨。但至少此刻，他想再多拥有这份温暖一会儿。

崔敬祜不再催促。他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偷来的丶短暂而真实的暖意。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而屋内，油灯将尽，微光摇曳，却固执地照亮着相拥的两人，在这寒冷的长夜里，彼此成为对方唯一的光源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