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牵扯到更深的东西,牵扯到玉华宫呢?她会信一个傩婆子的胡言乱语吗?
无数的念头在林蝉脑中激烈碰撞,让她本就虚弱的精神更加疲惫。
“咳……”林蝉又咳了几声,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她再擡头时,脸上已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眼神也刻意流露出几分迷茫和虚弱。
“潭下……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配合着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真实
,“全是水…又冷又黑…还有那些缠着铁链的鬼东西……”
她瑟缩了一下,仿佛又陷入了恐怖的回忆
,“我吓坏了,就知道跑……後来被那些链子逼到绝路,实在没办法了……就…就想起师父教的保命法子,用自己的血胡乱画了个符…我也不知道引来了什麽,就看到一点红光,然後那些鬼东西好像被吓退了一点…再後来,我就看到了那些大石头柱子……黑黢黢的,在水底下立着,特别吓人…上面好像刻着字,但太黑了,也看不清……再後来,我好像就晕过去了。。。……”
她语速不快,断断续续,刻意将过程描述得混乱而惊险。最後一句,更是不着痕迹地带过了话题。
沈昭静静地听着,眼眸始终落在林蝉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波澜,也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她没有任何打断,只是在林蝉说到胡乱画符时,目光似乎在她包扎的手腕上多停留了一瞬。
待林蝉说完,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沈昭移开了目光,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愈发轮廓分明,也愈发冷硬。
“傩术以血通幽…。”沈昭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说到一半,却忽然停止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沈昭嘴角轻扯。“至少,在寒潭下那一刻,它护住了你,也……助我脱困。”她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
,“那石柱上的符文,有玉华宫剑道真言的痕迹,虽被扭曲覆盖,但本源未变。”
林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竟然承认傩术有用。
沈昭没有回头看她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
“引血通幽,终究是剑走偏锋,易遭反噬,也易招惹邪祟。”
果然!林蝉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就知道,她在妄想什麽呢?那语气里的轻蔑和不认同,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她心头。
看吧,这就是他们的态度。她的傩术,她的血祭,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剑走偏锋招惹邪祟的旁门歪道。
“水狱局乃千年前各派先贤所建,以无上伟力镇压混沌邪祟,护佑一方安宁。潭底石柱阵势,便是封印所在。你既已脱险,便当谨记教训,莫要再轻易涉足那等险地,更莫要再行那等…险招。”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告诫,如同师长在训导一个不懂事的後辈。
林蝉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只低低嘟囔了一声,“要不是你追杀我,我会掉下去吗?”
沈昭也意识到此言不妥,刚想开口,便听到床上传来一句
“是……多谢沈仙长教诲。”声音温顺,仿佛也真的听进了这番教诲。
沈昭看着她低垂的头颅和顺从的姿态,眼眸里似乎有什麽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难以捕捉。她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追问潭底的细节。
“枢墟阁。”她忽然换了个话题,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寒意,如同淬了冰的剑锋
“一个行事诡秘,专修邪功魔法的组织。他们在暗中活动,尤其…对身负特殊血脉的傩士传人,颇有兴趣。”
“我昨日去到青萝村,是感知到了阵法有异动,我想,可能是枢墟阁的人又蠢蠢欲动了”
林蝉心头一凛。枢墟阁!沈昭此刻点出这个,是警告?还是…?
“你既已卷入此事,便需多加小心。”沈昭的目光重新落在林蝉的脸上,
“玉华宫有维护苍生之责,若遇枢墟阁妖人作祟,自当出手铲除。”她顿了顿,转过身,重新面对林婵。
“潭底之事你不想说,我不勉强。”沈昭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你的命是你自己的,秘密也是。但寒潭异变未平,枢墟阁虎视眈眈。你最好尽快好起来。”
“我……”林蝉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道谢?显得虚僞。解释?又无从开口。
“好好休息。”沈昭没给她纠结的机会,径直走向门口,
“陆青荷的药,按时喝。你的傩面…”她脚步微顿,目光扫过林婵枕边那面带着裂痕的木质傩面,
“裂了。”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也隔绝了沈昭清冷的身影。
後堂内只剩下林蝉一人,药香和苦涩的味道交织着。她靠在棉袄卷上,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