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巳沉着语气,语速不快,淡淡撂出四字,却令应天棋一怔。
……方南巳这是什麽意思?是在暗示什麽吗?
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这伤的来历?是在嘲讽他人脆还爱去BOSS面前蹦跶?
不可能啊……自己去郑秉烛面前演戏时是戴了易容道具的,既然技能介绍里写了“无人能记住你的样貌丶无人能识破你的真实身份”,那方南巳就不可能认出那是他。
难不成他有火眼金睛丶从何朗生那里了解了自己的伤势之後推理出了真相?
好恐怖。
应天棋不能明着质疑,只能装傻嘴硬,但气势微妙地弱了下来:
“你,你在说什麽胡话?”
“难道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方南巳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只垂眸观察着应天棋的反应,另道:
“臣今日出现在这里,让陛下觉得意外吗?”
“废话……”
“臣觉得不是。”
方南巳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伤後高热不退,点名要何朗生诊治,对于臣来说,难道不是一种逼迫?”
“……你少自作多情!”
“哦?”
方南巳微一挑眉,垂眸看向自己按在应天棋身上的那只手,稍微用了点力,又惹得应天棋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伤来得蹊跷,若被旁人发现,又得掀起一番不必要的麻烦。可是陛下在太医院没有可信之人,伤病又拖不得,所以只能找上何朗生。因为陛下知道何朗生不是太後的人,反倒与臣颇有来往,所以,他知道你的秘密後并不会跟太後通传,反而会向臣透露。”
“……”方南巳分析得十分从容,仿佛已经料定了自己所说就是事实。
应天棋很想反驳他,打打他的脸,却又无从下口。
因为方南巳说的这些的确是他当时的思路,一字不差。
他抿抿唇,彻底放弃挣扎:
“然後呢?”
“然後,陛下开了一场赌局。”
方南巳好像已经摸清了应天棋的赌狗特质,每句话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一是陛下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了,二,是陛下想试探臣的态度。陛下自己把自己的把柄递到了臣手中,如果臣将此事透露给陈郑二人,说明臣的确不会再管陛下死活,从此,臣就是陛下的敌人。但如果臣没有,就说明臣还愿意袒护陛下,对陛下来说,还有利用价值。陛下在赌,在试探,自己在臣心里,到底分量几何。”
方南巳此生二十馀载,第一次被人如此明晃晃地算计。
可恨的是他明明知道此人的所有心思,痛恨被人琢磨设局,却又没有一点办法。
他恨不得就这麽把应天棋掐死在这暗巷里,但手中力道迟迟落不下去。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比如,他让苏言去给应天棋添麻烦丶搅局丶赶走紫芸,不过是为了告诉应天棋,没了自己,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要应天棋低头回来求他,要应天棋认错,说那天不该同他说那样的话,更不该为了应瑀放弃他。
毕竟此人的认错速度向来很快,一吃瘪,就会乖乖回头。
可是这人偏偏与他较上了劲,像一头倔驴,闷着头往前走,根本不打算回头。
方南巳逼他低头认错,他偏不,不仅不,还要犟着告诉方南巳,你针对我的人,我就自己上,没了你,我也一样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有没有你对我来说,只是付出代价大小的区别而已。
这个人,在小事上会认怂认错低头服输,可一旦牵扯到他真正在意的人或事,什麽利益什麽轻重便全都不顾了,什麽都能抛弃,哪怕全部谋划化成空,哪怕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就算付出全部,就算脱一层皮,就算伤痕累累,也要放弃他。
方南巳厌恶极了他的性子丶他的算计。
又或许只是厌恶被在意的另有其人,被轻易抛弃的才是自己。
正如此时,方南巳第一次觉得应天棋眼中那分狡黠如此碍眼。
“你说的都对。”
应天棋不闪不避,直视着方南巳的眼睛:
“那麽,我赌赢了吗?”
应天棋的手还握着方南巳的手腕,指腹下是方南巳微凉的体温,还有跳动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