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背着手,目光浅淡地望着面前的年轻帝王,许久,才道:
“传闻总说,陛下昏庸无能,不思进取,成日只懂享乐,对国事从不关心。明远却道,陛下心思深沉,有意破开困局,暗中筹谋多年,绝非无能之辈。我听着,也不知哪个是真,近日亲眼见了这良山局势,才道陛下当真有几分胆识智谋。”
闻言,应天棋冲他笑笑:
“不敢担老侯爷这褒奖。侯爷想说什麽,不妨直言?”
见状,李喆也不同他多绕弯子:
“老臣只是想同陛下讨一个人。”
“好。”
几乎是在李喆话音刚落,应天棋便点头应下了。
李喆不免诧异:
“陛下竟也不问是谁?”
“不必问。”应天棋语气笃定:
“你想要应瑀的棺椁。”
这次,应天棋的答案确实让李喆感到意外了。
“老臣以为,陛下会答明远。”
“既你我已不是君臣,老侯爷便不必‘老臣老臣’地自称了,我们不如都坦诚一点。何明远已经暴露,对你们的大计还有什麽用呢?你赌我不会杀他,对你们来说,应瑀要比他更重要。”
应天棋也省了“朕”的自称,他总不大习惯这麽叫自己。
他侧过脸,瞥了眼不久前找到他身边静候着的山青:
“吩咐人,将应瑀棺椁从清凉殿擡出来,奉给老侯爷。”
山青一怔,可能是被这吩咐吓了一跳,他一时竟没敢动。
看出他的迟疑,应天棋便又催促一句:
“快去。”
“……是。”
山青这才领着人匆匆走了。
应天棋和李喆没什麽话好说,显然,李喆也不欲与他多言。
好在山青的动作很快,没让这尴尬弥漫太久,不一会儿便指挥着人擡了只乌黑厚重的棺材,落到了应天棋身边。
见状,李喆擡手,欲指挥人上前接手,应天棋却道:
“慢着。”
李喆一怔,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珠擡起,目里闪过一丝疑惑。
应天棋便迎着他的目光,从旁的士兵手中接了一只火把,缓缓将火焰靠近棺木的边角。
火油自火焰燃烧中低落,“啪”地一声砸在了棺木上。
眼看着就要被愈来愈近的火焰燎着,李喆皱了下眉:
“陛下这是想做什麽?”
应天棋没看他,只淡淡地叹了口气。
“兄长暴毙,我作为一国之君,作为兄长的亲弟,本应当风风光光送他回京,大办丧仪。可今日受困于此,我不仅没法保全他最後的颜面,还害他落入敌人之手,搅进这一堆脏污计谋中,实在愧疚。若我做此举,不让他的尸身落入旁人手中受辱,兄长知晓我苦心,九泉之下,应当也会原谅我吧?”
“陛下。”
眼见着应天棋像是要动真格的,李喆沉声打断了他,像是威胁:
“若无此尸,今夜被装进棺中送出良山的,就得是您了。”
应天棋动作一顿,终是令火舌停在了火油一寸前。
兀自思量片刻,他像是才做好决定,回过神来:
“同老侯爷开个玩笑罢了。”
应天棋冲李喆笑笑,自己擡手指挥周围人後退数步,任李喆的人上前匆匆将棺椁擡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