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偏僻学馆内,一位屡试不第的中年文士拍着桌子,眼中放光,“那些自诩清流的名士,平日里党同伐异,攻讦他人时,何曾手软过?轮到自己身上,便成了有辱斯文?这位谢府君,真是说出了我等不敢言之事!”
“可不是?听闻她还直言不讳,揭露那些只尚空谈丶不务实事之辈。虽言辞激烈,却是一针见血!”
“嘿,我看呐,这位谢府君,堪称吾辈嘴替!”
这私下里的称谓,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敬佩,悄然流传。
谢乔这个名字,以及她那惊世骇俗的言论,如同一个标记,将天下士人隐隐划分成了不同的阵营。
风暴的中心,颍川。
荀爽的府邸内,气氛肃穆。
“叔父,名单拟好了。”一个面容清癯丶气质沉静的年轻人,将一份竹简双手奉上。
正是荀彧,字文若。那是在雅集之上,正是他最先站出来,要去梁国实地考究。
荀爽接过,仔细看着上面的名字。
为首的自然是他自己,随後便是荀彧,以及另一个名字——荀攸。
荀攸,字公达,荀彧之侄,虽年轻,却较荀彧年长几岁,已显露出过人的智计与沉稳。
此刻,他正站在荀彧身侧,神色平静,目光深邃。
除了他们三人,名单上还有另外五位颍川名士。两位是素来持重丶讲求实证的老者,另外三位则相对年轻,对梁国之事将信将疑,抱着审慎的态度。
“文若,公达,”荀爽放下竹简,看向二人,“此行梁国,路途不近,且事关重大,你二人可有疑虑?”
荀彧微微躬身,他的目光清澈,带着一种对原则和真相的坚持,语气平和:“侄儿以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谢府君既有此邀,我等亲往一观,方能辨其真僞,不负所学。侄儿,无有疑虑。”
荀攸则接口道:“叔祖父,梁国之事,传言纷纭,孰是孰非,需实地查证。况且,谢府君能于乱世之中,保境安民,其施政之法,或有可借鉴之处。”他的话语中更侧重于实际与策略。
荀爽满意地点点头:“好。既如此,便依此名单行事。”
消息很快传到了梁国。
谢乔看着手中快马送来的名单,眉头先是一挑,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
“荀爽荀彧荀攸?”她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好家夥!
谢乔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这简直是买一送二的超级豪华套餐啊!没盼来卧龙凤雏,先来了王佐之才和曹魏谋主!这考察团的规格,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她原本以为,能请动荀爽这位大儒出山,已经是意外之喜,足以镇场。
万万没想到,荀氏这两位未来的顶梁柱竟然也加入了。
荀彧,那是出了名的忠于汉室,一心匡扶社稷的理想主义者。谢乔心里清楚,想招揽这位王佐之才到自己这个草台班子,基本是痴人说梦。要招募他是不可能的,曹老板给了她答案。後期荀彧宁死不从曹操晋公,其心志之坚,可见一斑。
对荀彧,只能以礼相待,争取留个好印象。
至于荀攸,谢乔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心思活络起来。
荀公达,与荀彧不同,这位更注重实际,计谋百出,是曹操麾下最重要的谋主。他不像荀彧那样有着强烈的汉室情结,似乎更看重主君的实际能力和能否安定天下。
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当然,她也知道这很难,但至少,比收荀彧的可能性要大那麽一点点。
考察团的名单既定,出发在即。
与此同时,梁国。
“主公,”周密低声问道,“颍川考察团不日即将抵达,是否要吩咐下去,沿途洒扫,城内张灯结彩,以示隆重?”
谢乔闻言,却摇了摇头。
“不必。”她语气平淡,“传令下去,各司其职,一切照旧。”
周密有些不解:“可是,府君,荀慈明乃当世大儒,如此是否显得我梁国太过怠慢?”
谢乔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请他们来,是让他们看真实的梁国,不是看一场精心布置的戏。”
她补充道:“不仅不用铺张,之前为了应付某些上官检查,临时搭建的那些门面,能撤的都撤了。该什麽样就什麽样,市集上该如何就如何,农田里该怎麽忙就怎麽忙。”
“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没有粉饰太平的梁国,看到正在艰难挣扎,却也一步步向前走的梁国。看到这里的百姓,是真正在做事,在生活,而不是在演戏。”
她目光坚定:“是好是坏,是真是假,让他们自己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心去感受。遮遮掩掩,反而落了下乘。”
周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谢乔的用意,躬身领命:“喏!属下这就去传令!”
看着周密离去的背影,谢乔深吸一口气。
“荀爽,荀彧,荀攸……”她再次默念着这几个名字,心中既有压力,也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颍川的薄雾,阳翟城外已是车马备齐。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汇聚在这支即将西行的队伍上。有敬佩,有好奇,有担忧,亦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审视,藏在人群之後。
那些曾试图阻挠的声音虽然沉寂,但怀疑的种子并未彻底消失。
荀爽身着素色长袍,精神矍铄,立于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