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舞着长枪,不断格挡丶抽打开那些飞向他的碎石,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想冲出去,想找到敌军,想用手中的长枪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刺穿,但他根本不知道敌人身在何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毁灭性的打击会持续到最後一人倒下时,投石车抛射却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持续不断的轰鸣声消失了,天地间瞬间安静下来。
马腾踉跄着走出县府,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望着眼前的一切,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街道不见了,屋舍不见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废墟。
他的部曲,他征战西凉的资本,他的骄傲与荣耀,此刻只剩下满地的残肢断臂和一片狼藉,铠甲破碎,兵器折断,血肉模糊。
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化作了冰冷的尸体,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他一眼看见了马超,正试图召集残兵,准备朝着城墙外发起一次冲锋。
“儿郎们!随我杀出去!我与你们同生共死!”马超高举长枪,声嘶力竭。
零零星星的军士被他的声音所感召,挣扎着想要聚拢过来,他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战意。
看着这一幕,马腾心中猛地一痛。
他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是全军覆没。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让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白白葬送在这里。
这种死法,没有意义。
他们已经输了,输得彻底,输得一败涂地。
投石车抛射停止,并不代表敌军用光了石丸,而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保住残部的机会。
如果他不把握住,下一次的巨石雨,将会把这座城池彻底从舆图上抹去
他紧闭双眼,痛苦地挣扎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片刻之後,马腾擎着火把,向城外奔去,高声喊道:“马腾,愿降大司马!!”
他翻过一具具尸体,跃过一块块碎石,艰难地向前奔跑。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他几次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形。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路竟然畅通无阻,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却没有人拦他。
“马腾,愿降大司马!!”他再次高喊,带着一丝哀求和急切。
他终于跑出了城池废墟的范围,脚下踩到了相对平坦的沙土,这让他奔跑的速度快了几分。
城外,依旧死寂,没有伏兵,没有箭矢向他射来。
他不敢停下,继续跑,朝着那片深邃的黑暗继续跑。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麽,只知道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手中的火炬在奔跑中掉落在地,微弱的火光挣扎了几下,便熄灭了。
失去了光亮,他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仍不敢停,他用手撑着地,又顽强地爬了起来,不辨方向地,继续跑。
继续跑。
他已然力竭。
就在他快要再次倒下时,两道黑影从黑暗中无声地出现,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这是两名敌军军士,动作沉稳有力,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他引到了军阵之前。
“我乃马腾,愿降大司马!求大司马放我部一条生路!”
“马腾,愿降大司马!!”
“我降了!我降了!我降了!”
他自顾自地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生怕说慢一步,或者没人听到,投石车再度抛出漫天石丸,将不远处那座城碾碎成齑粉。
这时,火光骤然亮起,一排排的火把被点燃,照亮了周围的景象。马腾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
在光与暗的交错中,他突然抑制不住地想知道,谢乔麾下到底有多少投石车。
威力如此巨大的投石车,结构复杂,对木料和工匠的要求极高,造一台,已是相当不易。
就刚刚对宣威城的毁灭打击而言,他估计至少是上百台投石车同时抛射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这个数字,已经足以让他感到绝望,因为西凉贫瘠,良木匮乏,即便他倾尽所有,也绝不可能制造出如此之多的投石车。
然而,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缓缓放下手臂,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眼前,密密麻麻的投石车,从这座山头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在火光的映照下,高高扬起的巨大抛臂,仿佛一片巨木组成的森林。
其数量,何止上百,恐怕已达上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