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此举,无异于倒行逆施。
议阁之内,在“圣人”那无法抗拒的绝对光辉之下,第一次,出现了微弱的反对声音。
“太师,天子年幼,此举……是否操之过急?”一位圣人门生诧异。
“太师曾教诲我等,权力归于衆人,方能集思广益,避免独断之祸。今日……今日为何……”另一位圣人门生质问。
对于这些质问,谢均通通没有回应。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尽管仍然微弱,却像是在坚冰上凿开了一道不断蔓延的裂缝。
认知上的巨大矛盾,让许多官吏精神几近崩溃。
一个曾宣扬“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一个开创了议阁制度,让士大夫共议国是的圣贤,竟然要还政于君。
恐慌开始从行都蔓延。
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已经从这矛盾的举动中嗅到了毁灭的气息。
他们当天下朝後,便立刻回家,悄悄收拾行囊,带着家眷,连夜逃离睢阳这个越来越诡异的政治中心。
睢阳城中,百官出逃,百姓出逃。
对于所有人的出逃,谢均一概不闻不问。
然而,有人逃离,就有人涌入。
在那些遵循古法丶将“君君臣臣”奉为圭臬的旧派士大夫和皇室宗亲眼中,圣人此举,无异于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们原本对这位创立议阁丶架空天子的圣人心怀怨怼,认为他动摇了汉室四百年的纲常伦理。
可现在,圣人终于醒悟了!
“天佑大汉!天佑大汉啊!”一位白发苍苍的刘姓宗室老泪纵横,在接到消息後,立刻率领族人星夜兼程赶赴睢阳,“圣人拨乱反正,还政于君,此乃高祖丶光武在天之灵护佑!汉室中兴有望矣!”
他们觉得,这才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坚信,这才是天理正道。
天下,自高祖斩白蛇而起,自光武中兴而续,就是刘家的天下。
汉室,代天牧民,天子,才是唯一的正统。
于是,大批的旧派士大夫丶没落宗亲,从四面八方纷纷涌入睢阳。
他们与仓皇出逃的官吏百姓在城门口擦肩而过,一方如避蛇蝎,一方如赴盛宴。
整个宫城内外,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新来的拥护者们狂热地涌向皇宫,跪在宫门外,山呼“圣人英明”,“汉室中兴”,誓要守在天子身边,亲眼见证这拨乱反正的时刻。
当朝中消息传到虎牢关联军大营,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地震。
联军一夜间崩溃了。
他们之所以能团结起来,就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是在为圣人辅佐下的朝廷而战。可现在,那个朝廷的根基,议阁,被太师自己给一脚踹翻了。
那他们到底在为谁而战?
为那个年幼的天子?还是为这个行为越来越不可理喻的圣人?
军心,在这一刻一溃千里。
西凉铁骑,就在这时,发动了总攻。
当西凉军的号角声响彻天际时,四十万联军已然失去了主心骨,毫无斗志。不同阵营的部曲还在为了撤退的先後顺序而内讧,底层士卒则茫然地丢掉武器,不知所措。
冲锋,凿穿,分割,包围。
溃败如山倒,被俘丶溃逃丶投降,曾经气势滔天的四十万联军,在短短数日之内,化为乌有。
各路诸侯,在混乱中悉数被俘,成了西凉军的阶下囚。
在西凉大军的帅帐,谢乔获悉的行都近况後,她明白了,谢均在断联期间都做了什麽。
他以圣人之名,将她所有的敌人聚集在一起,然後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亲手敲碎了这支大军的脊梁,将一个虚弱不堪丶毫无抵抗之力的中原,拱手让给了她。
西凉铁骑步履不停,入主中原,横扫诸侯,纵横八荒,列阵于前。
谢乔大手一挥,将数百架投石车对准了梁国,对准了大汉行都睢阳。
此刻,她不需要再费心甄别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凡是站在谢均圣人阵营里的,就是她需要粉碎的障碍。
让他们去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