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天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彻底吞噬。废弃的储藏室里,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迅渗透每一个角落,只有远处城市霓虹的微弱反光,在高处破损的窗户边缘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温度降得很快,阴冷的潮气从水泥地面和墙壁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往骨头缝里钻。
阿阮在睡梦中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往那件还残留着体温的外套里更深地蜷缩进去。
轻微的动静惊动了靠墙而坐的两人。林晚从自己的膝盖间抬起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依稀能看到对面沈砚模糊的轮廓,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融入了阴影的一部分。
但林晚能听到他比常人更轻、却异常清晰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无所顾忌的目光——虽然她看不清。
“冷吗?”她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对面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还好。”
典型的沈砚式回答。林晚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面无表情却紧抿着唇的样子。她摸索着拿起旁边那件外套,想给阿阮再盖得严实一点。
“你穿着。”沈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靠着你,更暖和。”
林晚动作顿住。确实,把外套盖在阿阮身上,不如自己穿着,再用体温温暖她来得有效。她没再坚持,默默地把手臂穿进还有些宽大的袖子里,将外套裹紧。衣服上属于他的气息更加清晰地将她包裹起来,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尘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冽又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轻轻挪动身体,靠得离阿阮更近,将小家伙整个圈进自己怀里,用体温和外套共同构筑一个温暖的庇护所。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能听到沈砚偶尔极其轻微调整姿势时衣料的摩擦声,能听到他自己似乎都未察觉的、因伤口不适而加重的某一瞬呼吸,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他投注过来的、带着审视与某种复杂计算的目光——不是在算计她,更像是在评估环境、计算风险、规划下一步。
这种绝对的警惕让她刚刚松懈些许的神经又悄然绷紧。
“他们……还会找到这里吗?”她忍不住又问,声音压得更低。
“概率不高,但不是零。”沈砚的回答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这里是盲点,但盲点不会永远安全。我们需要在天亮前离开。”
“去哪?”
“找个能弄到车的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更安全的地方。”
他的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一切早已在他脑中推演过无数遍。林晚忽然想起他那个写满小说构思的笔记本,那些构建世界的缜密逻辑和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原来并非全然来自想象,更多是源于这种时刻运转的、冰冷的生存本能。
一阵沉默再次蔓延。
就在林晚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准备继续对抗寒冷和疲惫时,沈砚那边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不像是在调整姿势,更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
片刻后,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响起,一束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昏黄的笔形光束亮了起来。沈砚用它照向自己身前的地面,光线被他用手拢着,只照亮极小一圈范围,最大限度地避免光线外泄。
借着这微弱的光,林晚看到他拿出了那个边缘磨损的深蓝色笔记本和一支短小的铅笔。
他……要写东西?或者画画?在这种时候?
林晚感到难以置信。他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身处险境,强敌环伺,他居然还有心情做这个?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眼,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将笔记本摊在屈起的膝盖上,铅笔尖落在纸面上,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他画得很专注,微微蹙着眉,侧脸在有限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那种专注的神情,与他执行任务或评估危险时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和虔诚。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忽然明白了。这不是闲情逸致,这或许是他唯一的精神出口,是他在无边黑暗和血腥中,拼命想要抓住的一点属于“人”的、属于“沈砚”而非“寒鸦”的东西。
就像她的“夜莺”账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