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鲤思忖一瞬便灵光乍现,陡然拍桌,噌地立起身,一脸兴奋,“是了!他跑起来就跟个猴子似的,跑到小竹林,也许差点就赶上了凶手,凶手害怕,干脆一回头!装作是闻声赶来的人,就是那蔡晋!”
说着,她干脆在他跟前走来走去,一手点在自己下巴上,“怪不得您什麽都不对张达说,您是怕他走漏了风声,或是包庇手下?”
庾祺看她在跟前像在跳舞,一片裙飞来扬去旋个不停,便歪攲在椅背上好笑,“你能好好坐定一会,就算是我的造化。”
她只得又走回椅上坐着,却把手越过来摇他搭在桌上的手臂,“您快说嚜!”
“不全然是,我只是一直想不通蔡晋杀关展的动机,所以只能按兵不动。直到那日关幼君到荔园来,我会了她,才想到也许关窍就在关家人自己身上。”
“难道蔡晋是因与关家有何过节才杀害关展?”
庾祺放下盅,笑了一笑,“不是没这可能。”
九鲤偏着脸看他的笑,看着看着才明白过来他今日在那关幼君面前因何格外平易近人,但这怀疑她自己也有些不敢信,“难道与关大姑娘有关?”
可巧杜仲吃完饭,抹了嘴转到跟前来坐,“今日关家接了关展的尸体回去,已经设好了灵堂,关家大宅也都布置好了,好些人来吊唁,人来人往的,本来应当顾不上一个小小衙役,可却是关幼君贴身的人送了他出来,而且我总觉这蔡晋与关幼君之间有点不对。”
庾祺因问:“有何不对?”
杜仲瘪着嘴摇头,“我也说不上来,面上看他们两个好像不大熟,可我觉着蔡晋却是处处留心着关幼君的举动似的。”
庾祺沉默下去,想着什麽起身,慢慢踱步。
九鲤一双眼睛紧跟着他转,想问又怕打断他的思路,只得抑着份急躁耐心等着。
谁知他转着转着,转到那碧纱橱门下,反剪过双手,扭头吩咐,“天晚了,你们也早些去睡。”
九鲤险些怄得两眼发昏,忙跟进东内间,“您最是讨人厌!说话只说一半,叫人如何能睡得着?”
庾祺立在书案後头,脱下外氅搭在椅背上,回身笑叹,“你也不是十分沉不住气的人,这会已近二更了,病才好,非得又折腾病了才罢?”
她不依不饶站在案前,要单为案子也不是不能忍耐,可想到关幼君,便莫名难抑一份好奇。总觉关幼君和她从前所见的女人不大一样,单凭她立誓永不嫁人这一点,也足令她身上多了两分传奇色彩。
庾祺走到床前,瞥见她还站在那里,便板下脸,“还不走?”
她磨磨蹭蹭的,低下脸看着脚尖。
他只得又道:“眼下我也还说不清,等我想想,想明白了明日一早就告诉你。”
她仍是拖拖拉拉不愿走,自己觉得这会又不单是为问话。
他只好过来捉了她的手腕要送她,开门听见雨声,有雨斜洒入廊下,他对她走路也似不放心,怕她不留神沾上雨水又要着凉,便折身进去寻了伞来,亲自将她扭送回东厢。
九鲤进屋便急着掌灯,可见庾祺的身影在门前转过去,像立马要走,她又顾不上摸火引子了,在黑暗中喊他,“叔父!”
庾祺回转过来,屋内漆黑一片,她站在榻前,只是个幽昧的影子,蓦地觉得那抹影陌生。
“您说,像关幼君,一辈子不嫁人会怎麽样?”
他沉默住了,半晌才轻轻笑道:“关幼君是迫不得已才没嫁人。”
她顿住了,总觉得自己也有个不嫁人的理由,但却像团疑云悬在心上,道不清。不过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在黑暗中向前挪动一步,本能似的,觉得靠近他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他见那窈窕身影靠近了一点,却以为是个危险向自己逼迫过来,一时慌了神,“别说傻话,快睡。”
丢下这句,他便落荒而逃。
她赶来门前,要喊他又踟蹰,只好把门阖拢,又慢又长的吱呀一声,淹没在雨声里,感到一阵无名的怅惘。
都说春雨是越下越暖,倒不错,第二天九鲤老早就爬起来,天虽未大亮,寒意却骤减许多。她没顾上梳洗便走来北屋,仍想问关幼君的事,不想庾祺不在屋里。奇怪,明明还没听见衆大夫从後头过来。
杜仲打着哈欠从西内间走出来,“师父天不亮就出去了。”
“到哪里去?”九鲤满眼疑惑,“徐大夫他们都还在後头呢,难道他一个人去巡诊?”
“和张大哥往关家去了。”
她一听是关家,心中像有块小石头压下来,不痛不痒,只是有点不大爽快,“就是去问案子也不至于这麽早啊。”
杜仲坐到椅上,自倒了盅冷茶呷一口,点点头,又摇头,“好像听见师父问张大哥哪里有好的酒和现杀的新鲜猪羊,像是去还昨日关幼君的礼,也像是去问案子,我那时睡得迷迷瞪瞪的,也没细问。”
她旋裙落在另一张椅上,支颐着脸,发起怔。
果然人家的茶叶不是白吃的,怕最怕礼尚往来,人和人往往就是这样,东西送来还去的,不觉间就能建立起一段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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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