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回细看她,总希望从她脸上找到许多她小时候的影子,寄希望从那些影子里端正起对她日渐歪斜的感情。
可她实在与稚童时候判若两人,尽管她小时候吃东西也爱舔汤匙,但小时候只会让人觉得她的动作笨拙且可笑,不像此刻,舌。尖像条濡润的细蛇,又在唇角卷进去一点乳白的颜色进去,自我满足地笑笑。不由得一个男人不往情。色方面去歪想。
九鲤因他没答复她的话,丢下汤匙咂了咂嘴,不死心又问:“您还没告诉我呢,您也是男人,难道那些男人不会吃醋?”
“就是吃醋也只在心里头吃。”
她把一条胳膊搭在桌上,兴兴窃窃地凑过来,“为什麽啊?”
庾祺脸上刻意显出两分不耐烦,“妻是妻,妾是妾,偷是偷,妓是妓,男人一向分得很清楚。”
“难道感情也可以凭身份来区分?”
他轻巧漠然地答道:“即使不能区别,又有什麽所谓,男人不会把感情看得这麽重。再说所谓感情,多是自己哄自己高兴,哪来那麽多感情。”
“咦,您怎麽把男人说得这样坏。”她悻悻地贴回椅背上。
“本来就坏。”
她陡地转过脸,笑着睇他,“那麽您呢?也是一样坏?”
“我也是不过是个男人。”
她非但没给他恐吓住,反而在桌上撑住胳膊肘,托住脸,轻轻挑高了眉,“您倒是坏一下来瞧瞧嚜。”
这细微的动作简直是挑逗,也许她自己不觉得,脸上没半分羞。耻,还笑得坦荡荡。但庾祺心里突然没章法地乱跳,像在黑暗中站在她背後偷。窥,不敢有所动作,她又全没察觉,他的兴。奋只是徒劳。
他忙抖抖手上的纸张,乔作镇静地调过眼看上头的字。
字没一个不认得,但钻入他脑中又个个陌生,看看半天也没看出个大概来,只好丢在桌上怪她,“你瞧你做的那些批注,乱七八糟,什麽意思只有你自己才瞧得明白。”
九鲤捡起来看,当时陆家娘姨口述得太快,她写得匆忙,的确有些乱。她只好一个个说给他听:“这个冯老爷有五十多岁,待陆燕儿是最大方的,家住城北,不过上个月他又恋上了别的姑娘,这月没大到陆家去了。初七那天打发人送了十两银子给陆燕儿,陆燕儿当时没收,对冯家下人说:‘钱到人不到有什麽意思,他若还记挂我,就亲自给我送来。’,娘姨说她不是不想收那钱,是怕冯员外从此不来了,故意讲的这话。”
庾祺斜着她,“你连这都问?”
“问一问怕什麽?兴许真相就藏在这些细微的话里。”
他岂有个不知道的,她打听得如此细致,一半是为案子,一半不过是因为对男女之事好奇。他无奈摇头,“还有谁?拣要紧的说。”
“什麽是要紧的啊?”
他敲敲桌子,“有没有谁曾和她说过想娶她的话?哄骗她的也算。”
她忙指着名单上一个人给他看,“他!他叫沈志,三十来岁,娘姨说他曾动过讨陆燕儿做二房的念头,不过陆燕儿不答应,因他家中有个正头夫人,虽然常日病着,可一时半会死不了。”
言讫她蹙起额心,“为什麽您一定要问谁和她说过婚姻之事?这个有什麽要紧麽?”
恰有个病人来看诊,庾祺便未及时作答,忙着坐到旁边椅上替那病人诊脉去了。她意悬悬地等了半日,终于等到那病人出来,忙来替他收捡腕枕,一面又问一遍。
庾祺端起茶碗,碗里却空了,他便往院内走。九鲤忙跟上,进了他的屋子,忙去替他倒了茶来小书房。
庾祺坐在书案後头,慢慢呷着茶道:“早上唐姑娘说陆燕儿动了嫁人的心思,可日日跟着服侍陆燕儿的娘姨却说从没听见过她有此打算,两个人虽然说得矛盾,可都不像在说假话。”
“真也好假也好,这和案子有什麽关系?”
他凝起眉,“这事情看似无关紧要,也许和真相息息相关。你仔细想想唐姑娘说的话,陆燕儿是在什麽时候和她忽然提起嫁人的话?”
九鲤点着下巴颏细算,“唐姑娘说她是在我们去找她的那日午後去出局见着陆燕儿的,我们去找她是十二日的早上。不错,就是汤成官的尸体捞上来的第二天,早上与关大姑娘去找过她,从她家出来,我们就坐船去了小榕庄。”
“对。”庾祺放下茶盅,边思索边道:“那娘姨日日跟着服侍陆燕儿,倘或陆燕儿从前真与什麽人谈婚论嫁,是一定瞒不住她的,因为还得靠她传话跑腿。她说没有,那就应当是没有。也许,陆燕儿是在十二日的下晌才突发奇想动了这个嫁人心思。”
她听来有些不可思议,“怎麽连嫁人这种事都能临时起意?”
“向来这些行院女子,最终的归宿都是找个人嫁了,不过陆燕儿算盘打得妙,既不想给人做小妾,又怕嫁个家境不好的汉子反要她贴补,所以一直没这个打算。她当日忽然打算起来,或许是撞见了一个什麽好的契机。”
九鲤坐到窗根底下,“会是什麽契机?”
他望着她,缄默了须臾,像是已想到了,便笑,“你再回忆回忆,十二日陆燕儿是在什麽情形下和唐姑娘说起的这打算?”
九鲤仔仔细细将唐姑娘说的话想了一遍,忽然脸上一惊,“是在唐姑娘说起汤成官死了之後!”
他点点头,“大概正是这个消息才激发了她要嫁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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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