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杜皓,简直笨得像猪。江潺转了转脚腕,再待下去,她觉得脚都要冻掉了。真应该让他俩藏,她自己来找。
隔壁小昭姐和姥姥忆完了当年,忽然稍稍压低了声音:“刚刚那个和潺潺一起进来的小孩,是不是蒋局长家的小孩啊?”
“蒋局长?”姥姥似乎愣了一下,“那小孩是姓蒋,但具体我也没问过他家里是做什麽的。”
“是不是叫蒋什麽屿?”
“蒋宁屿?”
“那就是了,电业局蒋局长家的小儿子嘛,”小昭姐说,“他怎麽会在这儿啊?”
姥姥讲了江潺那晚把蒋宁屿捡回来的事情,语气里透着骄傲,小昭姐听後,若有所思地说:“那看来传言是真的……一般人家也不会让小孩大冬天冻晕在雪低里。他没跟你们讲过他家里的事情吗?”
“小孩不怎麽讲家里的事情。”听出小昭姐话里有话,姥姥问,“他家里怎麽了?”
“其实这事儿在电业局算不上什麽秘密了,”小昭姐说,“人尽皆知的,我们事务所这半年一直跟电业局有业务,相关传闻也听过了不少。这个小儿子啊,其实是蒋局长他老婆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小孩,他家的大儿子才是亲生的。”
姥姥有些惊讶,又问:“都有亲生的大儿子了怎麽还领养个小儿子回来?”
“都是听说的,当年蒋局长还是电业局的副局长,他老婆生了大儿子之後,又怀上了一胎,但政策不允许,她又舍不得打掉,就想偷偷生下来,没想到还差两个月预産期,被人举报了。如果生下来,蒋局长的官职就不保了,所以只好打掉了那个孩子。”
“七八个月了,都有人形了啊……”小昭姐压低了声音,“孩子打掉之後,蒋局长老婆的精神就出了问题,有三四年一直念叨着那个孩子。”
“後来也不知道是有人给她出主意,还是她自己的想法,反正就想着要不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小孩回来,也了了她这个执念,但蒋局长听了之後不同意,她自己也拿不准主意。再後来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去了一趟福利院,没想到就是那次,遇到了一个小孩,小孩的生日正好跟她当年的预産期一模一样,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所以就这麽领养回去了。”
“那小孩就是宁屿?”姥姥问,“那领养回去没好好对小孩吗?”
“听说最开始蒋局长的老婆想在小孩身上找点寄托,对小孩还挺好的,但後来慢慢就发现,领养来的小孩肯定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再加上她精神又不太好,小孩领养回去也好几岁了,就一直挺生疏的吧……”小昭姐说着,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
屋内的两个人沉默下来,江潺躲在屏风後面,脑中又冒出那天蒋宁屿眼神暗下去的瞬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来蒋宁屿真的没有自己的姥姥。她想。
那天江潺没再继续躲下去,见他俩迟迟没找来这里,她从屏风钻出去,观察了一下蒋宁屿的位置,然後在他附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蒋宁屿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很开心,用比他平时说话时更大的音量回头对後院的杜皓喊“我找到了”,继而他又有些困惑,说“可我刚刚明明来这里找过了”。
“可以换地方的,”江潺说,“谁会傻待在一个地方,发现要被找到了可以赶紧跑啊。”
蒋宁屿恍然大悟地说“还可以这样”,脸上显出一种因为掌握了新的躲猫猫技巧而获得的很纯粹的快乐。
几天後蒋宁屿的过敏好得差不多了,年关将至,姥姥把他送回了家。
站在家门口,他依依不舍地挥手,先说“姥姥再见”,又说“姐姐再见”。
“多痒都不要挠哦,”江潺叮嘱他,“要等着痂自己慢慢掉下来,不然会留疤的。”
蒋宁屿郑重其事地点头,说“我记住了”。
新年里,络绎不绝的人来给蒋局长拜年。
所有人都对着蒋局长的亲生儿子蒋天炀赞不绝口,而一致选择忽略了领养来的蒋宁屿。
那边一群人其乐融融,蒋宁屿自顾自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里看春节晚会重播。
央视主持人李咏说,金猴风尘仆仆地就要来了,猴年的春节是非同一般的。但蒋宁屿没觉得这一年与其他年有什麽不同。
哥哥蒋天炀比他大三岁,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正因为被要求表演节目而甩脸子:“我不想背诗,为什麽不让蒋宁屿背!”
终于有人提起了这个被刻意忽略的蒋家小儿子,来拜年的客人脸上都有些尴尬。
“天炀,”爸爸蒋言彰一严肃下来,蒋天炀就不敢大呼小叫了,“弟弟一会儿也是要背的,你先背一首给大家听听。”
蒋天炀一脸不高兴,眼睛斜看向一边,不敢再说话了,却也不开口背诗。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这时救了他,他赶忙冲过去接电话,几秒之後却没好气地转头对蒋宁屿说:“找你的!”说完就把听筒重重放到桌面上,却不肯回去,就在旁边等着。
蒋宁屿有些惊讶,这是他来到这个家之後,第一次接到找自己的电话。
他站起身走过去,拿过听筒,学着大人接电话那样,说了声“你好”。
电话是江潺打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清脆而轻快:“蒋宁屿,新年快乐!”
她那边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顺着电话线迎面扑过来,不知为什麽让蒋宁屿有些不知所措,也怔怔地跟着她说了句“新年快乐”——虽然他并不觉得新年有什麽好快乐的。
江潺在电话那头问他过敏好了没有,有没有留疤,有没有继续涂药,蒋宁屿正要答,蒋天炀在旁边大声告起状来:“妈妈,有女生给蒋宁屿打电话!”
蒋宁屿顿时有些紧张,担心电话那头的江潺会不会听到。
宋郁芝皱眉喊蒋天炀过去,让他不要打扰弟弟讲电话。
“有女生给蒋宁屿打电话你怎麽也不管管他!”蒋天炀未达目的,继续大声控诉。
被蒋天炀一打岔,蒋宁屿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麽了。
但江潺却好像什麽都没听见一样,仍是用那种清脆而轻快的声音说:“蒋宁屿,等你下次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嗯,”蒋宁屿点了点头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