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好信封,贴上邮票,她低着头拿笔填写地址,问面前的工作人员:“请问寄到长沄市要几天啊?”
“差不多一周吧。”对方说。
江潺道了谢,直起身,将写好地址的挂号信递过去。
跟往常一样,送走蒋宁屿,江潺继续回病房照顾姥姥。唯一的不同是在这一天稍晚的时候,她给赵老师发去了一条消息:“赵老师,我决定好了,这两天就尽快带着姥姥转去上海的医院。”
这条消息发出之後,江潺就开始忙活起转院的事情。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转院办得很顺利,异地转院的救护车也很快联系好。
临走前她拎着从楼下买的水果给医生护士送过去,拜托他们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姥姥转院去了哪座城市。
“放心吧,”主治医生告诉她,“医院不会随意泄露病人信息的。”
她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做着所有事情,相比上次转院时的兵荒马乱,这次的平静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又一次坐上救护车,江潺看着路边倒退的树影,不知道此去到底会面临什麽结果。是会迎来新的希望,还是又是一场绝望的延续?她只觉得内心是全然迷茫的。
她坐在角落的座位给赵老师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一路平安。”赵老师的消息很快回过来,“别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记起那本赵老师送给自己的《飘》,心里感觉到了一点安慰和踏实。
——是啊,上海有赵老师,有她的好朋友季霜,还有更好的医疗资源,总不会比现在更差的。
脑中又想起那封挂号信,它现在走到哪里了?虽然当时写完之後就折好放了起来,但现在一闭眼,那封信的内容还是能一字不差地显现在脑中——
“蒋宁屿:
展信安。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世界末日”刚刚过去。
以前我以为,这一天肯定是混乱的丶不安的,但是你能想象吗,我居然会在这一天收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我没办法现在把这个好消息的全貌讲给你听,只能告诉你,姥姥的病很快就能得到医治了,那是一个很专业的医生团队,之前有过很多成功的手术案例,他们在看过姥姥所有的检查报告之後,判断可以采用先手术再化疗的方式,并且能够提供很完备的预後方案。
你现在应该会有点不满吧,怪我为什麽不当面跟你说这个好消息,而且即便在信上也还要说得这麽模糊。因为在接到这通带来好消息的电话之前,我还接到了另一通电话,是关于你的,不太好的消息。
学校的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在刚刚过去的这次月考中,你只考了年级第十三名。说实话,我听完之後很震惊,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成绩,但你这个天才小孩,怎麽可能只考了年级第十三名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蒋宁屿,姥姥生病这件事当然很重要,但我觉得你的前途也同样重要。刚刚我跟姥姥商量过了,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做出了跟我同样的决定。
蒋宁屿,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我和姥姥的暂时离开而难过,事情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姥姥会好的,我也会很好,而我们都更希望看到的,是你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好,变成临江镇最有出息的天才小孩。
提前预祝你高考成功,等到尘埃落定之後,我会告诉你我们所在的地址。时间会过得很快,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也一眨眼就过去了吗?所以耐心一点,安心一点,期待你的好成绩,也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江潺
2012年12月22日”
江潺闭着眼睛,试图清空大脑,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封信。
随车的医护人员聊着天,周围有点吵,这些天一直忙着转院的事情,她觉得身心疲惫,想要在车上睡一会儿。
她拿过自己的书包,低头从里面找出耳机,手指摸到里侧的夹层,硬而厚的触感,是什麽东西?她抽出来一看,竟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跟她临走前留给蒋宁屿的那个信封极像,以至于她怔愣了一瞬。
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沓红色的钞票。
原来那次从家里借来的那两万块钱,蒋宁屿到底也没自己拿回去。不过,这是他什麽时候留给自己的呢,是这次临走之前吗,亦或许更早一些?
她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盯着里面的那一沓钱,过了一会儿才收起来,放到刚刚的那处夹层里。
她收起手臂抱着怀里的书包,靠着身後的椅背,耳机里传来的是十七岁生日那天,蒋宁屿给她唱过的《CloseToYou》,眼泪忽然抑制不住,从闭起的眼睛里汹涌地淌下来。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