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潺装不下去了,把身上的被子拖过来,盖到头上,拒绝交流。
她感觉到姥姥坐到了床边,发誓今晚不要和姥姥说话了。
——让她去做蒋宁屿的姥姥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脸埋在被子里,看到的只有被窝里黑漆漆的一片,耳朵就变得异常灵敏。
她听到姥姥叹了口气。
“你说说,平时让你干活,你拖拖拉拉地不爱干,现在不让你干了,你倒还不愿意起来了。”
“我说了我不是不爱干!”江潺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强烈表达抗议,“你总是不听我说话!”
“行,你不是不爱干,你就是要先忙完你自己的事。”姥姥改了措辞,“那等你忙完你自己的事,我这儿早就自己干完了啊。”
那你就去找你的小屿去吧。江潺这样想,这回却没出声。
“我这不是寻思着,”姥姥又叹了口气,“你想干你自己的事,那就一门心思去干呗,宁屿喜欢过来帮我的忙,那就让他来帮我的忙就好了。我哪能想到不让你干活了,你反而还有意见了。”
“那我想干的时候,你怎麽又不让我干了。”江潺还是埋在被子里,说的是那天晚饭前的事情。
“我是想着有宁屿帮我忙了,你就自己去写写作业嘛,省得老是周天晚上跟杜皓一块急得跟什麽似的。再说我以为我那麽一说,你就自己回去了,谁知道你蹲墙根那儿不挪窝了。”
见江潺还是不说话,姥姥接着说:“至于你说我天天小屿长小屿短,你也不想想,小屿是别人家的孩子,那别人家的小孩来帮我干活,我肯定得好好哄着啊,自己家的小孩哪还讲究那麽多,揪过来就干活了啊。你去杜皓家送个盆啊碗的,你林阿姨还得夸你一句潺潺真能干呢。你要想这样,从明天开始,我也潺潺长潺潺短,潺潺真能干,潺潺好聪明……”
江潺闷在被子里,噗嗤笑出了声。
“行了,别闷坏了。”姥姥伸手把她脸上的被子掀开了。
不知道从哪句开始,江潺脸上又挂上泪了,这会儿又哭又笑的。
“饿不饿?”姥姥变戏法似的,从身後变出了一碗糖炒栗子,“吃吧。”
爆开的栗子壳上泛着油润的光,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江潺睁大了眼睛:“哪来的?”
“哪来的你就别管了,”姥姥把糖炒栗子放到她面前,“都让你知道了还有没有点神秘感了。”
江潺坐起来吃着栗子,心情变好了一点。
一碗栗子吃得还剩五六个,她停了下来。
姥姥问:“不吃了?都吃完吧。”
“我去找杜皓滑冰,”江潺从床上爬下来,“剩几个给他吃。”
“那多穿点,”姥姥起身给她找棉衣和棉帽,“不然摔个屁股蹲,有你疼的。”
杜皓他爸爸居然在院子里专门给他开辟了一块溜冰场。
“昨晚我爸把这个地方围起来,”杜皓裹得像个粽子,手舞足蹈地跟江潺说,“然後拿了好几盆水泼上去,今天就成这样了。”他说着,呲溜一下从这头滑到那头,“你快过来啊!”
“我给你拿了糖炒栗子呢。”江潺戴着厚厚的手套,把手心里的栗子给他看。
她把栗子给杜皓,跨过围在边上的沙袋,一进去,鞋底打滑,险些站不住。
杜皓在旁边吃着糖炒栗子,笑得前仰後合:“那儿有棍子,你不行可以拄着棍子滑。”
江潺不听他指挥,自己在冰面上试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要领,越滑越得心应手。
从冰面上滑起来的一瞬,简直像要飞起来。
“真好玩,”江潺兴奋地回头说,“杜皓,你爸爸真是个天才!”
江潺玩得兴致盎然,最後在姥姥的再三催促下才回了家。
她冻得脸通红,棉衣脱下来,膝盖和胳膊肘全都摔出了淤青。
“这是摔了多少跤啊,”姥姥心疼道,轻轻按了按,“疼不疼?”
“一点都不疼,”江潺兴致不减,“明天我还去滑冰!”
姥姥烧了热水让她泡脚,她泡完了,跑去倒了脸盆里的水。
回来之後,她没急着上床,又来到了衣柜前。
滑冰时起飞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会使轻功的女侠。
她又从柜子里取出那件红色的斗篷披上身,扣上草帽,背後支棱出一截笤帚把儿。
真像个女侠,她喜滋滋地想,然而脑中却倏然冒出上次自己站在镜子前的一幕。
可是……女侠江潺拯救了一个弱小的人类,又把这个弱小的人类赶走了。
这个想法让她觉得有些泄气。
她又想到了蒋宁屿,那一瞬间眼神暗下去,像是被刺痛一般的神情。
她有些低落地把背後的笤帚摘下来,拿下草帽,把斗篷塞回柜子里,爬回了床上。
往常躺到床上,数着数就很快睡着了。
但今晚她数着数着,蒋宁屿那天的神情总是会从脑子里冒出来,以至于她老忘记数到哪儿了,只能从头再开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