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好像暂时平息下来,但她的偏头痛却丝毫没有得以缓解。她想打电话跟蒋言彰说一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他商量一下要怎麽缓解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但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又被她自己否定了——她不想再来一场吵架加剧自己的偏头痛。
有时候她会想生活怎麽会变成这样,好像从电力大学毕业丶被分配到电业局上班的意气风发的日子还在昨天,那时候她从没想到自己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生活好像充满了无力感,变成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到处都是杂乱的线条,偶尔她也试图捡起一个线头想把这团毛线整理好,却发现经过了长久的磋磨和动荡,它已经形成了处处死结。而她被困在其中无力挣脱,于是只能继续被缠绕下去。
住宿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蒋宁屿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开始了住校生活。下楼吃饭时他遇到了杜皓,杜皓跟两个舍友走在一起,也正要去食堂。
见到蒋宁屿,杜皓跟他打了个招呼:“听说你跟你哥打架了?怎麽回事?”
蒋宁屿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每一个认识的人都要问他这个问题,但他只说“没事”,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次打架的起因。
“下次叫上我,”杜皓很讲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帮你一起揍他。”
蒋宁屿怔了一下,没想到杜皓会这麽说,毕竟他连自己打架的理由都不知道。
他没说“好”还是“不好”,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怎麽才能长高?”
“啊?”杜皓愣了一下,“长高?”
蒋宁屿点了点头,看起来神色认真。
“你也不算矮啊……我看你们初一有些男生,长得像小土豆一样,”杜皓安慰他,“你挺高了。”
“我要长得像你这麽高。”蒋宁屿说。心里又补充一句,能比你高就更好了。
杜皓被他逗乐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成为蒋宁屿的榜样,他想了想说:“要不你每天来跟我打会儿篮球,我们体育老师说打篮球能长高。”
蒋宁屿点了点头,说“好”。
周一早上升完国旗,到了蒋宁屿和蒋天炀上去念检讨的环节。
下面站着的学生昏昏欲睡,江潺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听到隔壁班的女生窃窃私语:“哎,你看上面那个男生,长得还挺帅的……”
女生一擡眼,看见了正念检讨的蒋天炀,嫌弃道:“你什麽眼神!”
“旁边那个啊,不是正在念的这一个。”
“那个是挺好看的……初一的吗?叫什麽名字啊?”
“好像是叫蒋宁屿。”
站在她们前面的女生侧过脸,也小声加入讨论:“听说开学考试还考了年级第一。”
“哇……考年级第一还会打架,”刚刚嫌弃过蒋天炀的女声雀跃道,“更帅了!”
蒋天炀念完检讨,轮到了蒋宁屿上去念。周围渐渐骚动起来,忽然全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念检讨的蒋宁屿身上,还有女生踮起脚朝台上看过去。
“别说话了,都安静点!”後排不知哪班的班主任出声维持秩序,但只起到了短暂的平息效果,没过多久又变得嗡嗡声一片。
上午日头刺眼,江潺没擡头,低垂着眼听蒋宁屿声调没什麽起伏地念着检讨。在听到蒋宁屿说“这次事件让我明白,作为一名中学生,应该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时,她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
旁边正低声议论的同班女生转过头问她:“怎麽了怎麽了,他说什麽了?”
“你有没有听出这份检讨不对劲?”江潺小声问。
“嗐,光看脸了,谁会听他在说什麽……”女生对这话题不太感兴趣,又把头转了回去。
江潺想起就在两天前的周五晚上,蒋宁屿坐在她对面,只用不到半小时就搞定了这份检讨。
“这麽快,”江潺惊讶道,“两千字哎!”
“嗯,”蒋宁屿说,“我把上周没用上的国旗下讲话改了改,不能浪费。”
原来蒋宁屿也会偷懒,还偷得这麽清奇。江潺又问:“听上去不会很奇怪吗?”
“反正也不会有人听,”蒋宁屿淡定地说,“大家都在站着睡觉。”
如今想起这番对话,江潺心里觉得好笑,心道确实没有人听蒋宁屿检讨,但大家好像也并不是在站着睡觉。
她擡起头,看向讲台上正念检讨的蒋宁屿。晨风吹过来,将他的额发吹得微微扬起,露出下面清晰好看的眉眼。眉清目朗的蒋宁屿将旁边的蒋天炀衬得面目可憎。
她听着周围女生的议论声,心里忽然就有些骄傲起来,想着女侠江潺四年前拯救的弱小人类,如今不仅不弱小了,还变得颇为耀眼起来,真可谓是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