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潺去看姥姥,姥姥在疗养院待得挺舒服,交了好几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朋友,每次江潺过去时,都能看到她坐在楼下跟那几个老太太聊天打牌。
“小潺又过来啦,”坐在姥姥旁边的陈奶奶跟她打招呼,“小屿今天怎麽没来?”
“他今天要加班,”江潺走过去,笑了笑说,“来不了了,明天再过来。”
“哎哟,今天看不到大帅哥了!”陈奶奶的语气里充满惋惜,旁边几个老太太都跟着笑起来,骂她“老没正形”。
“哦,就年轻人能喜欢看帅哥,老了就不能喜欢看帅哥啦?”陈奶奶理直气壮,说完冲江潺挤挤眼,小声说,“你别看她们笑话我,其实天天心里也盼着小屿过来呢。”
江潺被她说这话时的表情逗笑了:“好啊,那我让他来勤一点。”
跟几个老太太聊了几句,江潺推着姥姥去花园转了转。
“工作坊最近不顺利啊?”姥姥坐在轮椅上问。
“没有啊,”江潺说,“挺顺利的。”
“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还能瞒得过我。”姥姥笑了笑,“说说吧,遇到什麽事了?”
“真没事,就是下午试验新工艺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问题,可能要刮了重做。”江潺推着轮椅往前走,语气淡淡的,“原因我找到了,下次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其他人做得怎麽样?”
“还不错,毕竟经验摆在那儿呢,特别是赵姨,给你看她刻的螺钿。”江潺从手机里找出下午拍的照片给姥姥看,“是不是很有神韵?”
姥姥从领口的口袋里取出老花镜带上,手机拿得老远,看着上面的照片。
“你赵姨年轻的时候就手巧,当时让她刻什麽她都能刻得像模像样的,虽然话不多,但做事特别细致,谁出错她都不会出错的。其他人做的照片有吗?”
“其他人还在上底漆呢,暂时没什麽好拍的,”江潺说,“等贴好螺钿我再拍给你看。”
“好啊,好啊,”姥姥脸上露出笑容,“看来是没手生,做得挺好的。”
每次一给姥姥看大漆相关的东西,她的精神就会比往常更好一些,江潺的心情也稍稍有了起色,找了处亭子停下来,给她看自己昨天在艺术展上拍的照片。
从疗养院回来之後,江潺才接到施谦回复的消息,距离她早上发的那条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施谦只发来短短一句话——“不太好,还在ICU”,看来他这一天也并不好过。
江潺看着这条消息,忽然想到几年前在医院守着昏迷不醒的姥姥的日子,颇有些心有戚戚焉。然而这种事情又安慰不来,她只能回一条“别太焦虑,吉人自有天相”。消息发过去,那边就没再发来回复。
外面又下起了小雨,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丰沛,江潺不记得上学那会儿雨水有这麽多。她把手机放下来,去工作坊把贴了螺钿的立柜和桌案搬回自己的工作台。事已至此,只能她来把漆层刮了重做了。
漆层刮起来很费劲,也极枯燥,她专心致志地刮着漆,听着外面的雨声。
这雨下得怪有趣的,大一阵小一阵,像真有神仙在天上控制似的,一时觉得刮漆也没那麽枯燥了。
搁在一旁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拿过来看一眼,这才发觉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电话是蒋宁屿打来的,她塞到下颌与脖子的夹角,歪着头:“加完班了吗?”
那边“嗯”一声,又问:“你在做什麽?”
“干活呢。”
“那先放一放,出来给我开个门?”
她手上动作顿住,愣了愣才说:“你在门口?”
“嗯,刚敲了门,你是不是没听到。”
“没,可能雨声太大了……”她放下手里的刮刀,匆忙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漆屑,“我这就去开门。”
说完挂断电话急匆匆走到门口,一时没找到伞,她从旁边拿了把蒲扇遮到头顶,快步穿过院子跑到大门前开锁。
门一打开,就看到蒋宁屿撑着伞站在门口。
“怎麽这麽晚过来了?”她仍有些错愕。
“姥姥说你心情不好,”蒋宁屿站在伞下说,“我就过来看看。”
江潺一时不知道说什麽好。
没想到傍晚东拉西扯那一通,居然还是没能瞒住姥姥。
更没想到他冒着雨,从海城驱车近百公里过来,只是因为她“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