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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莱克夫先生那晚的“意外”後，他依旧每周派车来接我，眼神中那份因记忆被微妙篡改而愈发浓厚的热情，让我在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这种依赖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不知何时会崩塌。

我需要更多的“客户”，更分散的风险，以及更多观察这个世界的窗口。

杰西卡夫人，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入我的生活的。

她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寡妇，丈夫生前是颇有名气的戏剧编导，留给她的不仅是丰厚的遗産，还有一个遍布文艺界的人脉网络。

她本人则是一位独立纪录片制作人，气质优雅，谈吐间带着一种经历过世事沧桑後的通透与宁静。

我们是在大学举办的一次关于中世纪手抄本插画的讲座上认识的，她坐在我旁边，对我提出的一个关于颜料象征意义的幼稚问题表现出意外的兴趣。

讲座结束後，她主动与我交谈，称赞我对细节的敏感，并交换了联系方式。

与莱克夫先生那种充满权力和欲望交换的关系不同，和杰西卡夫人相处，起初更像是一种轻松甚至带点学术气息的交往，她喜欢带我参加各种艺术展览开幕式，私人画廊的预展以及一些小型沙龙。

她似乎真心欣赏我身上那种对艺术的懵懂好奇和年轻活力，而我也乐于扮演一个虚心受教丶对高雅世界充满向往的普通学生的角色。

这些场合，能让我接触到另一个阶层的人群，听到不同的观点，也算是一种有价值的社会观察。

然而几次展览看下来，我内心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杰西卡夫人钟情的大多是那些主题晦涩，色调阴沉，充满末世隐喻或存在主义焦虑的当代艺术作品：扭曲的金属雕塑，用废弃医疗器材拼贴的装置，画面中永远下着酸雨的超现实主义风景……这些作品仿佛都在诉说着世界的腐朽与生命的虚无，与我内心深处那个地狱噩梦産生了某种不祥的共鸣。

站在那些压迫感十足的画作或装置前，我仿佛能闻到颜料背後散发出与梦中焦土相似的陈腐与绝望的气息，这让我极不舒服，甚至有些反胃。

杰西卡夫人是个敏锐的人，她很快察觉到了我的不适。

在一次参观一个以“工业废墟美学”为主题的展览时，我对着一个由生锈铁链和破碎玻璃组成的作品微微蹙眉，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低声说道：“不喜欢这些，对吗，埃尔法？”

我有些尴尬，试图掩饰：“不，夫人，只是还不太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她笑了笑，眼神温和：“没关系，艺术本就该是多元的。不喜欢沉重的，我们可以看点轻松的。”

从那以後，她带我去的地方开始变化：精致的手工艺品市集丶展示琉璃和珠宝设计的博物馆，甚至是一些售卖古董玩具和华丽洛可可风格家具的店铺。

她发现我对那些亮晶晶，做工繁复细腻的小物件，如一枚镶嵌着蛋白石的维多利亚时期胸针，一个描绘着田园牧歌的微型珐琅音乐盒，或者一套晶莹剔透的波西米亚水晶杯会流露出更真实的兴趣，眼神会不自觉地被吸引，甚至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触摸那些光滑冰冷的表面。

“你像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埃尔法。”

她有一次看着我端详一个古董八音盒时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

她开始送我一些小礼物：一枚造型别致的银质书签，一盒色彩斑斓的威尼斯玻璃珠，或者一束包装精美，带着露珠的白色百合，这些礼物不算昂贵，但充满了心意，与她之前带我看的那些压抑作品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让我感到舒适的是我们的饮食习惯。

杰西卡夫人是一位长期的素食主义者，出于健康和对生命的尊重，而我，或许是因为那个噩梦中对污秽血肉的本能排斥，也一直偏好清淡的素食。

我们一起用餐时，总能找到共同语言，从新上市的蔬菜聊到某种罕见的香料，气氛总是融洽而宁静。

在她那间摆放着绿色植物和抽象画作的公寓里，享用一顿精心烹制的素食晚餐，成了我紧张压抑生活中真正能放松片刻的时光。

在一次这样的晚餐後，我们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着花草茶，看着城市的夜景。

不知怎麽的话题就聊到了人与人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气场”或“气息”上。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杰西卡夫人，您相信吗？我好像能嗅到不同人身上的味道，不是汗味或香水味，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气息。”

她饶有兴趣地挑眉：“哦？比如呢？”

我歪着头装作努力思考的样子：“比如……有些体型富态的商人，身上总带着一股……嗯，怎麽形容呢，一股淡淡的小猪味儿？”

我用了这个词，因为它既形象，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刻薄，符合我的人设。

杰西卡夫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埃尔法，你这孩子，怎麽会有这麽有趣的比喻！”

她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新鲜：“那像我呢？我身上是什麽味道？”

我凑近她，假装认真地嗅了嗅，然後笑着说：“您是雨後青草和旧书页的味道，很舒服。”

这当然是奉承话，但也不算完全违心。

她身上的确有一种沉静的气息。

这次谈话像一次无伤大雅的玩笑，很快就被我们抛在了脑後。

但我没想到，这个随口说出的关于“猪味儿”的比喻，会在不久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引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为了进一步巩固我“普通大学生”的形象，也为了给生活增添一点无害的乐趣。

我买了两只豚鼠，它们毛茸茸的，性格温顺，发出“咕咕”的叫声很是可爱。